当领地护卫将亚特伍德的书信送上,并如实告知送信人在酒馆等着以及写信人的名字时,正昏昏欲睡的马丁内兹子爵陡然睁大了眼睛,瞬间从座位上挪过来拿书信。
而当他看到书信中那个阔别了二十多年的印痕时,先是呆呆的愣了好久,然后抬手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力气大得让送信的领地护卫都觉得疼。
“杜兰德!”
随后,用疼痛确定了自己不是在做梦的子爵,大声叫了起来,“你去把杜兰德叫来!不管他在哪里在做什么,让他立刻滚过来!”
“聆听您的意志,子爵大人。”
不明所然的领地护卫,连忙依言转身跑出书房。
杜兰德是马丁内兹领地的继承人,已经实际掌管领地数年的他,从未见过他父亲如此失态过。
在他冲忙赶来书房的时候,在门口处等候的父亲早就满脸焦灼,就将他拉进屋内,把书信塞给他,极力控制着激动压低声音叮嘱,“条顿!我们的封君条顿回来了!他就在酒糟鼻老坎特的酒馆里,你快去把他接回来!”
条顿?!
杜兰德瞬间就愣住了。
马上就迎来三十岁的他,虽然无缘参与当年那场为条顿复仇的战争,但不妨碍他知道条顿的过往。
又或者说,没有一个北方人会对条顿陌生。
所以,他连忙展开书信,看着从来没有见过的雪原怪头颅烙印,一时不敢置信,“父亲,这是条顿家族的纹章?”
“对!我们封君的印记!”
马丁内兹子爵重重的点下头,“你没有见过,但我没有认错!他一定是亚特伍德,我表兄最小的儿子,当年只有他不在北方!该死的米尔斯皇室,他们当年吊在山谷中孩子,脸部都被砸烂了,让我们以为世上没有条顿了!”
匆匆解释了几句,他又暴躁的催促了起来,“该死的!你还磨蹭什么!赶紧的,你带人去酒糟鼻老坎特的酒馆,将我们的封君接回来!”
“好的,父亲。”
无辜被骂的杜兰德不再怠慢,连忙应了声,转身大步往外走。
然而,他还没有走出书房又被叫了回来。
“等等,杜兰德!”
他的子爵父亲此时激动的情绪缓解了些,说出来的话语也很有耐心,“不要带上护卫,你一个人就好,就当和平常跑去酒馆喝酒一样。对了,看见亚特伍德的时候,你直接称呼他为表兄,给酒馆的人解释说这是你的表兄,离开北方闯荡了好多年刚刚回来的表兄!明白了吗?用这个理由将他带回家。记得,不要给他行礼!不要惊动任何人!不能让其他人知道条顿回来了!”
“我知道怎么做了,父亲。”
杜兰德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他的确是明白了。
不仅换上了外出的猎装,还特地骑着马很“偶然”经过酒糟鼻老坎特的酒馆,下马进入酒馆内还大声嚷嚷了一句,“该死的冰雪女神!我今天一直兔子都没有猎到!老坎特,如果你的黑麦酒胆敢掺水的话,我发誓一会让你的鼻子变得更红!”
“哈哈哈~~”
“冰雪女神在上!不掺水的黑麦酒老坎特会拿出来卖吗?”
“杜兰德,子爵大人如果听到你的话,一定会将你禁足家里一个月的!”
不出意外,酒馆里客人都纷纷发出了善意的起哄。
而这也让杜兰德很容易就发现了,有一个人显得格格不入。
那人将斗篷帽沿压得很低,没有发出笑声,而且选择的位置都很靠窗口的角落——一个极容易逃离酒馆的地方。
“咦!表兄,你回来了!”
因而,杜兰德快步走过去,做出了惊喜的表情,“都回来了,怎么不回家一趟呢?如果我父亲知道了,一定会很伤心的。”说完,不由分说就拉着亚特伍德往外走,“走,跟我回家,这些年我父亲一直惦记着你呢!”
作态之自然,还不忘回首对正端出黑麦酒的老坎特摆了摆手,“幸运的老坎特,你的鼻子在今天逃过了一劫。”
随后,在酒客们的大笑中离开了酒馆。
而亚特伍德之所以很顺从的被他拉出酒馆,是杜兰德还抽空在耳边低估了一句,“条顿大人,我父亲请您回家。”
回家我还有家吗?
带着百感交集,亚特伍德来到子爵府。
而当他来到书房摘下斗篷帽,马丁内兹子爵一把就抱住了他,眼泪鼻涕全涂在满脸的胡子上,又哭又笑的喃喃。
“你是条顿!”
“冰雪女神这个该死的婊子在上!你是条顿!”
七十多岁的他哭得像个孩子,笑得像个傻子。
高大的身材,一只长脸幽暗而沉闷,高眼眶,鼻子窄而长,眼睛长而细因为亚特伍德和他的父亲,最后一任条顿公爵长得一模一样。
亚特伍德的眼睛也红得像只兔子。
那颗一直漂泊在他乡的疲惫不堪的心,在老人哭与笑中终于找了栖息的温暖。
费了好大劲,老人的情绪才平静下来。
而马上的,这位可敬而又可爱的老人就让亚特伍德知道,什么是回家了。
他带着儿子杜兰德低着头单膝跪在地上,双手横捧着佩剑,伸到了亚特伍德的身前,让传承了数百年的仪式,历代马丁内兹子爵都对条顿说过的效忠誓言,再度在这个小小的房间中响起。
亚特伍德觉得,今日是人生最美妙的一天。
所以他如同一个絮絮叨叨的老妇人,从老家臣带自己去伽迪南拉斯城的种种,到他自己独自在城里艰苦求生;从流浪在洛基达然山脉大荒原的商路,到孤身进入北方草原寻半人马可汗以及跑去北方血岩等等事情,一下子全部说完了。
其中,与半人马可汗达成协议这一段,他将计划说得很详细。
但无改马丁内兹子爵的横眉竖目、须发皆张。
老人愤怒得像只被打扰了冬眠的公熊,“当半人马入侵北方,第一个赶赴战场的人是条顿!第一个战死在沙场的人是条顿,最后一个离开战场的人还是条顿!这是第一任条顿国王的誓言!亚特伍德,拥有条顿姓氏的你,已经忘记先祖的话语了吗?已经忘记条顿姓氏是为何而生了吗?!”
“我没有忘记。”
对此,亚特伍德满脸庄重,“条顿是生在寒风冻土里的家族,抗击半人马是条顿的宿命!我是最后的条顿,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姓氏的荣耀!”
就是说完了,他又露出了悲凄的神情,“只是,只是我想为家人报仇啊~抱歉,我真的没有其他办法了。”
最后这句话,让书房陷入了沉默。
出生后已经很少历经半人马入侵战争的杜兰德,偷偷拉了拉他父亲的衣袖,小声的帮腔着,“父亲,主君没有和半人马杂碎媾和,也没有忘记条顿的誓言。他只是在利用半人马,等北方狮鹫军团覆灭后,他还是会带领我们要抗击半人”
“那也不行!”
但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呵止了。
怒意已经淡去许多的马丁内兹子爵,眼神中的怒其不争却没有减少半分,“条顿长在北方人心中的希望!是抗击半人马杂碎的勇气!不管以什么理由,我们都不能玷污历代条顿数百年来用生命捍卫的声誉!”
只不过,当看到亚特伍德满脸羞愧的时候,他的目光也随之柔和了。
不管怎么说,眼前的人是最后的条顿。
而且是才八岁就家破人亡,没有经受家族熏陶的可怜儿。
“唉,孩子,你先在这里住下吧。”
好一会儿,他才叹息出声,“其他的事情,等我知会尤里瓦那个老头子过来再一起商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