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女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梳着大背头、一身短袖的确良，满头大汗的胖子正瞪着一双炽热的小眼喜滋滋地看着二人。
见姜念和姜新生一脸愕然，那胖子左脚二百斤右脚二百斤地飞快蠕动过来，一把攥住姜新生的手掌，用力摇了摇：
“姜总，我是学军日化厂的厂长武学军啊！幸会幸会！”
他又把目光投向姜念。
“电话里听姜总说要搞烟酰胺的时候我还在想是谁有这样的远见卓识，原来是小姜总！
不愧是上过大学的人，一看就是青年才俊。
您选我们厂实在是太明智了，我们厂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有自己的配方师和营销科，可谓是产供销一条龙，您只要提供个方案，在家里吹着风扇就能赚钱！”
听见赚钱两个字，姜念又感觉自己脑壳生疼。
这么小的厂子居然有自己的配方师？
后世一堆畅销的网红品牌都做不到，别还真有什么门道。
不过看武学军一脸市侩的模样，十有八九是在吹牛。
可能就是随便雇了几個化学牲来装点一下门面，应该没问题不大。
武学军热情地请父女二人进入工厂的参观通道，热情地介绍起了厂子的情况——
这是一家曾经的村办工厂，改开后武学军斥资十万承包，按照无菌生产的要求建设了灌装、制作、包装车间和洗消间，前几年也赚了点小钱。
可进入九十年代，竞争越来越激烈，武学军曾经屡试不爽的低价营销手段越来越不好用，现在产能不满，武学军寄予厚望的几条新生产线也陷入停滞，只能到处寻求投资续命。
他早就听说过姜家的大名，多次厚着脸皮打电话请姜新生拜访。
这次姜新生带着女儿来参观，他也顾不上无菌原则，直接带着二人来到了制作车间内部。
姜念看见一条生产线的机器上挂着一个丑陋的白色铭牌，上面用红色油漆写着“productionlineofESSENCE”（精华生产线）。
她心中一凛，心道他们这里还有懂英文的，千万别有什么门道。
她随口问道：
“武厂长，你们这的技术人员是什么学历？”
“高中，也有中专。”武学军面不红心不跳地道，“您知道，当年中专比高中难考多了，我们这都是精英，包您满意，一定发财。”
姜新生见惯了这种吹牛不打草稿的小企业家，生怕女儿被他忽悠，随即冷笑一声：
“当年是，可是现在跟不上时代发展了。
我女儿可是要做烟酰胺这种领先成分，你们这的配方师要是学历太低的话还是算了。”
流水线旁一个两鬓苍白，文质彬彬的老人冲姜新生怒目而视，投来相当不屑的目光，姜念心道此人应该就是这厂的配方师，赶紧朝他投去一个抱歉的笑容，微微吐了吐舌头。
老人本来颇为不满，可见姜念一张饱满柔和的巴掌小脸幼态十足，一双灵动轻盈如小鹿一般的眼睛乖巧秀气到了极致，怎么看都像个顽皮可爱的中学少女，这才怒意稍减，继续低头研究手上的笔记本。
姜念稍稍松了口气，心道这厂相当符合自己的要求——
这厂现在就经营不善，产品销路不好，说明产品推广手段不太行，不用担心将货强行压给经销商的问题。
他们的配方师也许很有经验，可烟酰胺这种成分国外才刚刚开始推广，在没有网络的时代老配方师很难了解其存在的问题，更不用担心做出成熟的产品。
就选这里，抓紧开动抓紧赔钱，片刻都不能耽误。
想到这，她扯了扯姜新生的袖子，微笑道：
“爸，您别这么说，你们厂里当年不是还有用普通车床车双曲面的老师傅吗？
咱们现在刚刚起步，要的是老师傅的经验保持产品的质量稳定。
我觉得这里就不错，咱们先订……一万瓶怎么样？”
姜新生温言道：
“行，你只要满意，一万瓶才多少钱？咱们先试试，要是合适继续加大投资就行。
怎么样？你们做的了吗？”
“真的！？”
尽管一万瓶不算多，但好歹也是成规模的订单，能解燃眉之急，起码能给工人发出工资。
姜新生有钱，还舍得投资，只要做出有利润的产品，以后的订单一定能源源不断到来。
他赶紧点头道：“做得了，做得了！姜总放心，小姜总放心。
我们很有经验，烟酰胺乳液，您找我们就对了。”
“我不做乳液！”姜念赶紧否认。
国外大牌已经开始做美白乳液，如果做的跟他们一样，被吹成什么平替款还是有一定赚钱的可能，她得赶紧将这种可能扼杀在萌芽中。
她敲了敲旁边机器上那个用红漆书写的英文单词ESSENCE，“我要做精华！”
“精，精华？”武学军愣了愣，一脸迷惑地看着那个单词，半天才挠了挠头，“哦哦哦，ESSENCE，对对，小姜总说的是！能做能做！一定让您放心！”
武学军好不容易抱住了姜氏父女的大腿，这次说什么都不能放弃，管她做什么，都得抓紧应下来。
他笑容满面，朝姜念比了个大拇指，夸赞道：
“姜总豪爽，小姜总对市场的把握也是非常到位。
其实我早就想做美白产品，正好姜总上门，您看这是天意啊。”
姜念听见天意二字，又感觉太阳穴一跳一跳，不满地把双臂抱在胸前，问道：
“武厂长准备怎么设计配方？”
“我都想好了。”武学军得意地挺起肚子，“这个烟酰胺的主要功能是抑制黑色素向表皮细胞转移，加快黑色素细胞脱落，效果是不错，但是功效太慢了。
为了赶紧争取市场，我建议推出一款以百分之3烟酰胺为主要成分，搭配二氧化钛、云母的……”
他看姜念虎着脸瞪着自己，赶紧憨笑道：
“小姜总您说。”
二氧化钛和云母？
要不是姜念前世做过柜姐，还真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东西。
“武厂长，如果我没有记错，二氧化钛和云母用在防晒中是防晒，用在其他产品里面是起着色剂的作用吧。”
“对！”
武学军本以为姜念是跟其他富二代一样随便投资点什么东西来练练手，没想到她居然还挺内行。
他赶紧收起轻视，正色道：
“小姜总也知道，这护肤品主要也得靠一个心理作用。
做美白产品，得快速让人看到效果才好卖——好多大牌的护肤品也添加这种成分，还会有人追求产品的颜色特殊添加19140这样的色素，相比之下用二氧化钛和云母还是很安全的。”
“为什么非得追求颜色？”姜念问，“有用不就行？”
武学军：……
刚才还觉得这女人挺聪明的，怎么现在感觉她这脑子不太对劲啊。
国际大牌也加着色剂，还加的不少，你做这些东西起码得调一个让消费者心理过得去的颜色吧？
姜念继续说道：“为什么大牌怎么做咱们就得怎么做？他们收智商税咱们也把消费者当傻子吗？”
武学军：？？？
智商税是什么？
看着武学军一脸懵逼的表情，姜念轻轻舒了口气。
好啊，还好我问了问，不然还真让这个奸商给算计了。
二氧化钛、云母和其他的着色剂都会造成假白，说不定会有人误以为这是立竿见影的效果，顶着刺痛不断回购。
小概率事件也不行，今天必须关闭所有的赚钱可能！——
小剧场：
姜念：就算在几十年后，利用假白效果来伪造美白的也屡见不鲜，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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