组成这一行的每个字田和尚都认识,但这些字组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
田和尚来回读了十几遍,似乎有点儿明白是什么意思了。
但这怎么可能?
按年龄计,田和尚算是老六的爷爷辈。田和尚出生于1947年,老六出生于1990年,二人整整相差43岁,隔了两代人。
田和尚于1985年离开村子,当时他38岁,老六的母亲只有十五六岁。老六的母亲到底长什么样,田和尚压根儿就没什么印象了。田和尚于2013年回到村里的时候,老六的母亲早就丢下儿子跑了五六年了。
老六的出生年月是1990年2月,往前倒推10个月,1989年四五月份的时候,田和尚和老六的母亲发生过关系?
这个时候田和尚正在找寻田锐武的路上,具体是在哪个地方,连他自己都不记得了,但肯定不在村里。老六的母亲这个时候大概也就二十出头,到底是已经嫁人了,还是仍在村里,田和尚更不清楚。
无论如何,田和尚自认为离开村里后,和老六的母亲就压根儿没有交集,怎么可能会和她生下老六呢。
“这是假的,你们在骗人。”田和尚琢磨半晌后,以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我和老六的母亲八竿子打不着,老六的父亲到底是谁虽然一直是个谜,但绝无可能是我。你们骗人之前也不先打个草稿?”
李竹道和陆凯仍以充满悲悯的眼神看着他,却并不回话。
田和尚又仔细想了片刻后,说道:“我在找小武的途中,也不是没有碰过女人,但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老六的母亲啊……”
陆凯插嘴说道:“听村干部说,老六的母亲年轻时在外地打过工,具体在哪里,打的什么工却没人知道。后来据说是因为肚子大了,才‘奉子成婚’,嫁给老六的‘父亲’。当然,最后又发现老六并不是他‘父亲’所生。这都是后话,咱先不提。”
田和尚仍旧摇头:“不可能。我当时要在哪个地方碰到过老六的母亲,不可能认不出来。都是同一个村的,按时间算,我当时离开村里也就四五年,不可能认不出同村人,更不可能和她发生过什么,最后却毫无印象。”
李竹道淡淡地说:“女大十八变。你离开村子的时候,老六的母亲只有十五六岁,四五年以后,她成年了,相貌气质兴许就有了很大变化。”
田和尚仍将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还是不可能。即便我认不出老六母亲,但她应该认识我,没道理认出我却不和我说。”
李竹道仍以充满怜悯的眼神看着他:“这得问问你自己,在找小武的途中,你碰过的女人,都是什么样的女人?是正儿八经的良家妇女,还是进的涉黄场所?”
田和尚声称自己在找小武的途中“也不是没有碰过女人”,但他当时一个流浪汉,正经女人谁会和他勾搭在一起?多半干的就是“花钱买春”的勾当。
田和尚面无人色,仍旧连连嘀咕着“不可能”,但却隐约记起一件事。
有一回,在进到一个亮着昏黄色灯光的“美容美发”的店里后,由于自己的“家伙什”过大,在“干活”时,把“安全设备”撑破了,小姑娘对此还十分不满,非得要他多加了一份买药避孕的钱。
这事一度成为他喝酒之后就能向人吹嘘的资本,故此仍有印象。
但这件事在什么时候、在哪里发生,田和尚却毫无印象,只记得当时自己还没有出家。因为出家以后,他再也没碰过女人。
不管是李竹道和陆凯,还是田和尚,他们都不知道的是,老六的母亲当年在外地“打工”时,早就已经认识老六的“养父”,并且他们还是才确定关系没多久的男女朋友。
当时,老六的“养父”也在外地打工,打的是正儿八经的工。一次偶然的机会,他们认识了。由于是老乡关系,她又形象气质佳,他也就对她展开追求,于是就瓜熟蒂落,“生米煮成熟饭”。
只是,“养父”一直都不知道她打的是“这个工”。
在老六母亲发现自己的肚子大了以后,也认为孩子的父亲就是他。于是就果断结束“打工”,向他宣布了这个“好消息”。
当时,他的父母在家乡通过“熟人”,给他安排在收费站的工作也即将落实。
“双喜临门”的情况下,他也就火速带着她回家完婚。
十几年后,她也才知道原来老六并不是他亲生的。她也隐约记起了曾经接过的一个看起来有点儿眼熟的客人……
田和尚当时跋山涉水、风餐露宿四五年,早已变得又黑又瘦,胡子拉渣,和当初在村里做会计时的形象气质相较而言,完全就是两个人。
因此,老六母亲当时并没有认出那人就是同村的田和尚。即便认出来,她也不可能会和他打招呼,更不可能会向他介绍我是同村的某某某,只会装作不认识。
当然,那时的田和尚还不叫田和尚。
在面对老六“养父”一家的质问时,她当然没法说出老六的父亲到底是谁。因为她自己都不知道当时的那人是谁,更不可能会向他们透露自己当时在外地打的是“这个工”。
田和尚面白如纸,额上的汗珠如雨点一般不停滑落,嘴上却始终嘀咕着“不可能”。
良久,田和尚忽然笑了:“你们肯定搞错了,肯定搞错了……我怎么可能会杀了自己的亲儿子呢……”
李竹道沉默片刻,不得不开口询问:“你是怎么杀了老六的?”
田和尚仍旧笑着自说自话:“我吃斋念佛了半辈子,怎么会杀人呢,怎么能杀人呢……你们搞错了,肯定是你们搞错了……”
说着说着,他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不见,转而陷入无声的沉默,却时不时地又会摇一下头,呢喃几句“不可能”。
李竹道轻声喊了几句“田禾盛”,也不见搭理。
李竹道和陆凯相互看了几眼,正琢磨田和尚是不是不正常了时,田和尚却又开口说话了。
“我这把年纪,也该死了,还死乞白赖地活着也没啥意义……”
接着,田和尚以同样波澜不惊的语气,像是在诉说着一件与之毫不相干的事情一样,将案发经过一一道来。
案发当晚,老六被史际从背后一铁棍敲晕在地后,田和尚着实吓了一跳,便上前阻挡。
史际面若冰霜根本不顾田和尚的阻拦,继续以铁棍击打老六头部,却不小心一棍子打在田和尚的胳膊上。
史际见打到了田和尚,马上停手,将铁棍往地上一扔,说:“要是留着他,我就没命了。”
田和尚也知道老六醒酒后极可能就会报警,但也没想过要杀人,只当史际的目的只是将老六敲晕,然后跑路,史际的这番话让他反应过来,史际是要杀人灭口。
田和尚闻言一愣,一番纠结后,说道:“你要是在这儿杀了人,警察迟早会找上门来,到时候我该不该向警察说实话?你要不要连我也杀掉?”
史际颓然片刻后,抬脚欲往门外走去。既然不能杀人灭口,那就只能趁老六还没报警之前赶紧跑路。
但他才迈出一步,小谭却突然出现在门口。
小谭看了一眼史际,转眼见老六躺在院内地上,还以为他喝多醉倒在地上睡着了,于是就一边低声抱怨,说死老六臭老六,喝成一堆烂泥,我该怎么扶他回去,一边走进院子,对着田和尚又说了一声谢谢老田。
走近一看,却见老六的头上正在冒血,不由惊叫一声,蹲在老六身边查看伤势。
田和尚起身,给小谭让了让位置。之前他蹲在这儿,遮挡了小谭的视线。
田和尚站在一旁,说:“老六……摔了一跤。”
小谭没有回话,也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将田和尚的话听进去。
小谭哭着将老六翻了个身,趴在他胸口上,听见还有心跳也就放心不少。但老六手里捏的肖像画却在他翻身时露了出来,小谭一时好奇,拽过来一看,这不是进门就看到的那个大叔么?
再一看肖像画上写着的四个字“悬赏通告”,小谭顿时被吓得止住哭泣,眼光一扫,又看到地上带血的铁棍,瞬间就似乎明白了什么……
田和尚干咳几声,才喊了一句“小谭”,小谭却犹如一只被踩到尾巴的小猫,惊叫着一跃而起,就往大门外跑,但史际却已将大门堵死。
小谭转身往后门跑,史际紧跟其后……
田和尚哀叹连连,也跟着迈出脚步,想去将小谭喊回来,再和她好好说说,更担心史际下手没轻没重,会伤到小谭,甚至弄出人命。没想到脚腕却被人一扯,猛地摔倒在地,回头一看,却见老六已经醒来。
老六想爬起来,却仍觉昏昏沉沉,浑身无力,只能躺在地上大声喊话:“小谭,快跑!报警!”
田和尚趴在地上也跟着大喊:“不能报警,不能报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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