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辰星掷地有声的问责一说下来,四下一静。
不仅是孙典书,在场的所有人都一脸惊愕得看着刘辰星。
他们谁都没有想到刘辰星居然会来真的,这哪有一来就闹成这样的,还要告到圣人那去。
“刘女史,孙典书是有不对,但也没有必要小“
郑典书虽然不满孙典书平时有些倚老卖老,但二人在藏书阁梯子口一里一外工作了六七年了,若将孙典书换下去,新来的人还不一定有孙典书好处,再说要闹到圣人那去,可不就是一个小小的孙典书可以承受得起,万一牵连更广的话
郑典书心里惶恐,也就不能再作壁上观,然话没说完,念及刘辰星真不是他们以为的那般简单,再说了什么让她不高兴的话,岂还得了?
一句“小题大做”差一点顺口而出,好在及时收口。
郑典书有些冒冷汗地擦了擦额头。
刘辰星却已经听了出来,她却也没有看向郑典书,只是看着孙典书道:“你们估计认为我小小题大做,但是史馆存在的意义,孙典书可还记得?”
听到刘辰星要上告圣人,孙典书已是惶恐到了极致,正在心里不断安慰自己,刘辰星一个编外的小娘子也就吓唬一下自己,哪可能真就上告了?
可一想到刘辰星那义正言辞的话,实在不像只是恐吓他。
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现在脑子转动得很清楚,当下竟为刘辰星想到了三个办法上告到圣人处。
第一个办法就是按照正规流程,刘辰星现在也算史馆的人了,要上呈给女皇的信,首先要交给判史管事,在这里通过了再交给监修国史,最后才能到圣人跟前。
第二个办法就是投入到铜匦里。
铜匦乃女皇所创,类似于现代检举箱、报冤盒,惟女皇可拆看,其他人无法打开它有四个口,任何有所企求的人都可将文字投入其中一口。第一口用于自荐和促进农业或人民福利的计划,第二口用于对政府的批评,第三口用于对不公平的诉苦,第四个口则用于报告预兆、预言和密谋。
该铜匦就放在朝堂之上,任何有资格上朝的人都可以投秘密信号。
第三个办法就更是直接了,其嫡亲舅父柳补阙,就是谏官,虽是劝诫皇帝的言官,也未必不能将刘辰星的折子交上去。
想到这些,孙典书已经惶然得没法了,哪还有心思想什么史馆存在的意义。
刘辰星也没指望孙典书回答,她举起手中的这一卷书,一字一句清楚的背诵道:“掌修国史,不虚美,不隐恶,直书其事。凡天地日月之祥,山川封域之分,昭穆继代之序,礼乐师旅之事,诛赏废兴之政,皆本于起居注、时政纪,以为实录,然后立编年之体,为褒贬焉。既终藏于府。”
饶是来史馆已久,不能将对史馆的解释一字不差背诵出来,但刘辰星才起一个头,大家就已然知道刘辰星背诵的是什么了。
这个时候大家还没意识到刘辰星手中的书就是关于史馆介绍,也就更不知道有那种玄而又玄的过目不忘了,只听刘辰星背诵了这样一段,明显是有备而来,也难怪刘辰星要不按常理出牌的将这件事闹大。
说不定孙典书找茬,根本就是正中刘辰星下怀。
想到这个可能,大家一下是真慌了,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拿来开刀,可开刀找他们这些吏员做甚!?最差也还是从直史馆下手!或者只是以他们为口子,真正的目标是直史馆,乃至身份更重的……
聪明人容易简单问题复杂化,阴谋论更是一个接一个冒出来。
孙典书已经呆了,隐隐地预感到——他要完了……
念头划过脑海,孙典书不由怔怔地望着刘辰星,一个五官都还有些青涩的小娘子,他只是想给年轻人一点震慑,免得刘辰星仗着背后有魏王撑腰,败坏他们史馆的风气,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子了?
到了这个时候,孙典书也还是将自己摆在道德的高点,不承认自己的私心。
但是即使是从为史馆着想的角度,孙典书不分青红皂白就把“不问自取”的污名按在刘辰星身上,不说一个女子有了这样的污名影响有多大,朝廷考核官吏其中有一项就是品德,这等于也毁了刘辰星的仕途。
孙典书想不到刘辰星被诬陷了会如何,只想到他今天所为哪怕是冤枉了刘辰星,也绝对没有刘辰星说的那么严重,他回过神后,为自己辩解道:“刘女史,下官就是冤枉了你,初衷也是为了看守史馆的藏书,大不了我向你道歉,你又何必把事情闹大,这不是借机报复么!?”惶恐自己完了,还是低头道歉了,但说到后来,又不觉愤怒上了。
身后的三个同僚听到孙典书到现在都还死不悔改,他们心下简直懊悔不迭,怎么就和孙典书走得近了,过去也是眼瞎。
对于孙典书会这样说,刘辰星一点也不意外。
一个固执己见,又为了满足自己,不惜践踏无辜之人,刘辰星不认为他能认识到自己的错误。
越过孙典书他们,看了一眼院子里的来人,刘辰星也不再与他们多费口舌,直接道:“刚才我所念的这一段,正是我手中这卷书所言。”
“什么!”
才听到这里,大家又是一愕,孙典书更是脸色扭曲地惊出声:“你拿的书是介绍史馆的?”
见大家神色,刘辰星心中有数了。
看来与她猜测的一样,这卷书应该是进入史馆的官吏,都能人手一卷的。
刘辰星承认道:“不错,我手上这卷书,正是介绍史馆的。书上要求史官,不虚美,不隐恶,直书其事。这既是对修撰国史时的要求,更是对史馆每一个人的要求!然以孙典书刚才的所作所为,其品行和能力如何堪在史馆当差?而孙典书在史馆已多年,像孙典书这样的人谁知还有多少?”
最后与他们说明了,刘辰星不再多言,“所以,即使为此我也会受贬责,但也要将史馆的弊端上呈圣人!史馆清贵,不容污之!”
“怎么回事!?史馆什么弊端要上呈圣人!”
也在这时,刘辰星说话前瞥见的来人,也从院子里走到廊檐下,听到了刘辰星这一句话,当下惊出了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