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也没想到裁衣女官会突然提起刘辰星来月事了,沈仲夷一贯神色冷峻的脸上微微一怔。
耳畔却还在回响着裁衣女官最后说的一句话
刘辰星十三岁便来了月事
话语闪过,脑海竟随之浮现了两年前第一次在贝州见到刘辰星的情形。
除了身高颇为修长以外,俨然是一个少女的样子,但眉眼之间还是一团稚气。
尤其是面对外界的眼光一派坦然,像在旅舍里道“得之我幸,失之我命”的洒脱,在贝州刺史宴会上的游刃有余,还有面对三司会审时的沉着冷静,甚至是在和他传了不少流言蜚语之后,仍然毫无一丝一毫的不自然,实在让人难以将她看作是一个正值花季的小娘子,有时候不是将她看作一个儿郎,哪怕是意识到她性别为女,也下意识将她归为还未长成的童女,不然怎么全无小娘子的任何娇羞和顾忌?
然而,就是这样被他忽略性别的刘辰星,居然十三岁就已经来了月事,早已是一个成年的女子了。
意识到此,沈仲夷神色少见的更为一怔。
脑子里不自觉浮现出刘辰星的样子,还是一身白色布衣,头戴幞头,一派雌雄莫辨的样子,唯一看到出来是女子的地方,大概只有眉宇间太过姝丽,这是世间男子少有的,然而眉宇间又有一股书香清气和自信萦绕,往往又让人忽略其是女子的事实。
也在此时,一年多前,上元之夜,刘辰星一袭红装的样子和一身书生装扮的模样重合了,少年郎那种自信洒脱褪去,只剩下女子的姝色和娇媚。
沈仲夷心下蓦地一跳,警觉回神。
发现裁衣女官正窥向自己,沈仲夷凤眸一凝,不怒自威。
裁衣女官一惊,已忙低下头。
以上种种杂念,在沈仲夷这里不过出神了一霎罢了。
可想到自己对刘辰星印象如此深刻,沈仲夷还是不由有一丝意外,凤眸微微一睐。
自己一开始,不过将她列为可以栽培之人。
这不过两年而已,刘辰星竟已让自己只关注她一人,并留下了如此深的印象,更走得比他设想中的更好,极为受女皇的重视,甚至比当年的欧阳子衿还要受重视。
还有其嫡亲舅父柳文苏这一个助力……
想着,沈仲夷不由皱了皱眉。
却也不知道是为对刘辰星关注过多,还是为刘辰星成长的速度过快,却至今都还在反抗他……
也许是前者,沈仲夷现在不愿意再过多关注了,他敛回心神,欲让裁衣女官离开,不想裁衣女官低下头就忙不迭又道:“奴婢捏过刘女史的胳膊和小腿,虽是十分纤细,却紧实有力,可见刘女史身体比一般小娘子更为健康,不定还有成长的空间,所以奴婢就建议刘女史这一身宫装略做宽些许,穿两年也就差不多了。”
“至于款式,就推荐了刘女史简洁的款式。虽不是时下的京中流行,但是刘女史身材高挑,体态曼妙丰腴,即便是简单的款式,刘女史也能穿得出来,不定在一众着时下流行的宫装贵女中,更能脱颖而出。”
刚才抬眸窥视那一眼,以为沈仲夷不悦她提及月事这等不洁之事,心下一慌,不觉失了分寸,裁衣女官就赶紧将刘辰星来尚衣局的事全部脱出。
就这样毫无预防地,沈仲夷又听到了关于刘辰星的事。
比一般的小娘子更为健康……身材高挑……曼妙丰腴……
极具女性特征的形容词,安在了与其大相径庭的刘辰星身上。
脑海里又一次不觉浮现了上元之夜,一袭红妆的刘辰星,沈仲夷凤眸蓦地一闪,不再让裁衣女官说下去了,道:“行了,我知道了,可以退下了。”
多说皇长孙魏王少年老成,虽是礼仪行举颇具风范,却是严肃寡言,这一句让她退下的话,是听不出任何语气起伏来,不过倒不是很冷漠,裁衣宫女心下一松,人也随之冷静了一二,这就叉手一礼,退了下去。
随着裁衣宫女退下,公堂内又只剩沈仲夷一人,四下为之一静,落针可闻。
沈仲夷从案前起身,走到窗前,负手而立。
望着吕奉御和裁衣女官离开的院子里,不经意又想起适才裁衣女官用在刘辰星身上的形容词。
十三岁来月事……
比一般女子身体更为健康……
身材曼妙丰腴……
沈仲夷薄唇微勾。
到底将刘辰星红妆的样子驱除脑海,只剩雌雄莫辨的滑头模样。
也不过一个还未开窍的小娘子罢了。
容貌身材不错也好,女皇身边得用的女子,就无一不是品貌出众者。
再只想到两日后的端阳宴上,刘辰星已是九品女官,还身着御赐宫装,可谓荣耀无限。
自己当初在旅舍一眼就认出此女应是不俗,再到其州试成绩出来,自己一力震慑北州刺史,确保了其能成功取解上京。
现在看来,刘辰星倒是不负自己期望,更出乎自己的意料,就不知道她未来还能走到什么地步……
忘了自己要淡下对刘辰星的关注,沈仲夷思绪已经又落在了刘辰星身上,他抬起凤眸望着天上的烈日,凤眸渐渐眯了起来。
……
“叔祖,今日的日头颇大,阿尧送您回室内。”崔尧见崔相立在他回院子的一处途径凉亭下,迟疑了一下,到底走上前,叉手一礼。
崔相颔首,背手而行,任崔尧送自己回主院。
“阿尧,你十分抗拒家中为你相亲的五姓女子,但是你身为我们清河崔氏的长子嫡孙,就应该承担相应的义务。”
说到这里,果然察觉一旁的崔尧低头不语,显然是再做无声抗拒,崔相也不像以往直皱眉,而是说道:“我无儿无孙,一直对你视如己出,也不愿意你违心成亲。我已经给你祖父书信了一封,你毕竟还年轻,如果你能在五年之内,至少成为四品以上的京官,并且是有实权的,有出将入相的希望,你的婚事就有自己做主,随你娶哪位女子,哪怕是农家出身!不过若做不到,五年之后,就得听从家中安排,不许违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