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分过后,白昼渐长。
到了农历五月,天黑已经要戌正以后了,大约现代晚上八时左右。
下班出大明宫的时候,才现代下午三时的样子,距离天黑禁宵鼓响还有两个来时辰,又正好跟着柳文苏一起下班,不用自己先回道政坊的家一趟,直接将打包的吃食让柳阿舅带过去,连着交给中书舍人魏坚的文章草稿一并给了柳阿舅,刘辰星就在宫外骑上自己的小棕马,快马加鞭向曲江赶去。
返回长安都两天了,差不多已经安顿好了,没立马拜见老师姜墨,已经很不好了。
今天无论如何,也不能不去一趟。
还差两三天,才是端午,天气却已经是热得没法了。
长安人口多,道路上全是人、马、车,说是快马加鞭,还是快不了多少,最多比走路强上一些。
三点左右的下午,算是一天最热的时段了,这样不紧不慢的骑马赶路,连一丝风都没有。
骑在马上,头顶着炎炎烈日,汗流浃背也不为过,好在到了城南的时候,人相对少了一些,路也更为宽敞了一些,加上临近曲江水,马跑快了,终于有一丝凉风拂来。
这会儿终于一路快马加鞭的疾驰了,不一时就到了姜墨位于曲江边上的农舍。
这时候的师徒名,尤其还是那种正儿八经拜师宴客了的,其关系一点不比父母子女差多少,这正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
刘辰星还是很能入乡随俗的,他们师徒二人确定名份还差一步,就遇到了禁卫军来抓人,在这种情况下姜墨扔下定了师徒之名,和她共同进退,等于他们师徒二人相处时间虽然不长,但是已经经过考验了。
老师姜墨都不把她当外人了,她自也不能见外,一个翻身下马,把马拴在农舍外的树上,就“咚咚”敲了两下门,不等里面招呼,就扬声唤道:“老师,阿星回来了!”说时“吱呀”一声,农舍大门就被推开了,刘辰星也不犹豫,径直走了进去。
迎门就是男仆阿生。
闻声赶到院门口,见是刘辰星,立马一脸惊喜又讨好道:“娘子回来了,郎君就说娘子端阳前准要来,小的这几日天天把门留着的。”一边说一边迎刘辰星去正堂。
刘辰星眼睛视力不错,正堂又没有南墙,一眼就看见老师姜墨正坐在堂上煮茶,于是对阿生笑道:“不用招呼我了,阿生你去忙,我自己找老师就是。”
阿生看着一身浅青色官服的刘辰星,想想刘辰星这不过才十五岁的年纪,就已经是女皇身边的正经六九品女官,两个月前还得了女皇赏赐的房子,甚至恩泽父母,这可是不一般啊,看着这样一身官袍的刘辰星,阿生只觉一点不比那些家世显赫的贵女差,毕竟女皇的圣眷可不是一般贵女能得到的。
听到刘辰星吩咐不用跟着了,阿生当然不反驳了,笑眯眯地恭声应道:“这天气正热,娘子应该是刚从宫里赶来的,阿生去厨房给您端一碗冰镇梅子水来。这梅子酱都是阿生的媳妇阿桂自己熬的,味道可纯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阿生这么热情?
现在她也的确口干舌燥,这阿生可谓有眼色极了,刘辰星当然笑着应了,然后不再耽搁,快步走到正堂檐下,宽鞋入室。
才拜了老师,就长达两个月不在,刘辰星进了正堂,还是收敛了一二,在堂下立定,双手交叉,恭恭敬敬地长揖一礼,道:“老师,阿星回来了。”
在自己家中,又是面对自己的入室弟子,和他的子孙没什么差别,看见刘辰星进来了,姜墨也没改变坐姿,就倚着一个像小板凳一样的凭几,一腿蜷着,一腿平垂在席上,十分放松。
“一来就行大礼,可是这两个月倦怠练字了?”姜墨给自己手执茶杯,抿了一口还冒着烟的热茶,才缓缓开口。
刘辰星放下行礼的手,站直身子,就嘻嘻笑道:“老师,阿星可是在白马寺比试书法得了满分,给老师大大长脸了,这可都是因为阿星每日练字不缀!”说着就来到主位上得长案左端坐下。
姜墨也认为刘辰星应该没有少练习书法,只是刘辰星到底年纪太小,如今又是全国第一位女状元,其成就可谓不凡,还得女皇如此看重,说是少年得志一点不为过。
而没了成名之前的压力,他实在担心这样一根好苗子飘了,那就是生生毁了,少不得多问几句。
听到刘辰星回答每日练字不缀,这和以前科举时一样刻苦,姜墨放下茶杯,满意地捻须一笑,看着已穿着一身官袍的刘辰星,另道:“今天第一日上差,可还顺利。”
一下就听出了老师姜墨的关心,刘辰星笑容更大了,却也不隐瞒真实情况,一一汇报近况道:“嗯,我前天中午回的长安,我父母和外祖母都来了。昨天则去了吏部报到,今天是第一天上差。不过没有到圣人跟前听候差遣,而是被分到了史馆去。”
“史馆?”本将放在案上的茶又了起来,正好整以暇地听着弟子说近来情况,未料却听到这一句,姜墨到底是曾官拜从三品的国子监祭酒,立马反应过来,就停下喝茶,皱眉道:“现任吏部尚书是林仁诚,你是殿试第一名,若没有他首肯,没人会把你安去史馆。”
“林仁诚当年曾是高宗临终托孤的大臣之一,如今虽效忠当今圣人,可储君也是国之根本,林仁诚如今已是三品高官,所以其政治意图,应该是支持女皇和高宗之后为储君。加之此人颇为自负清高,认为自己乃直臣忠臣,他又是曾三叩九拜过拘禁在洛阳的废帝,他背地里多半还是支持废帝。”
听到这里,刘辰星都来不及叹服自家老师虽不在朝堂,却对朝堂的一些关系了若指掌,男仆阿生端了冰镇酸梅汤上来。
关于储君的话题各朝各代都是要慎言,何况本朝情况更为复杂,饶是来的是跟着自己多年的男仆,姜墨也停下了话不再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