莱恩扑上去,双手卡住武威的脖子。武威拼命挣扎,用力去掰莱恩的手,莱恩大张着嘴,脸涨得通红,终于被武威一脚踹开。
莱恩倒在地上,艰难地支撑起身子,武威缓缓地向他走过来。
“方舟人先生,奉劝你一句,剧烈的运动,耗氧量可是很大的。”
莱恩费力地喘息,“你,你……”
“我什么?”
“你来送我,就是为了……”
“呵,呵呵……我来送你,是为了让你吃药,当然,不仅如此。”
“为,为什,么……”
武威歪了歪头,笑道:“这真是一个好问题呢。”
武威在莱恩身边坐下来,拍了拍腿上的沙土。“这样,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在我们刚来这片沙漠的时候,这里是巨蜴、蟒蛇和爬虫的地盘,我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后来,是我们战胜了它们,我们驯服了蜥蜴,铲除了蟒蛇,将爬虫变成了我们的食物……”
武威转过头,“问你个问题,如果你每天晚上睡觉的时候,都会有蛇爬进你的帐篷,缠住你的脖子,或是杀死你的孩子,你怎么办?”
莱恩捂着脖子喘息着。
“你也许会说,燃起篝火,派人把守,是不是?方舟人先生,不是这样的,你们总是这样的愚蠢和天真,我告诉你正确的答案,如果你想睡个好觉,如果你不想你的女人和孩子被吃掉,如果你想要活下去,你要做的,就是——杀光它们。”
武威拿起长剑,仿佛在欣赏上面的斑斑血迹。
“我们杀掉了所有的蛇,大大小小的,我们捣毁了它们的窝,把它们的蛋掏出来吃掉,蒸煮了它们的肉。当然,在和它们的战斗中我们也死了几个人,但我们取得了最终的胜利。
“你不要惊讶,这就是这世界的运行规则,你不要以为方舟人就有什么不同,方舟人不也是一样,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吗?但我认为他们做得没错,换了我,也会如此。”
莱恩大张着嘴,用手撑着地,想要撑起身子。
武威晃了晃手中的金属剑,“你大概很惊讶,我们怎么会有这玩意,呵,当然,我们没能力制造这种东西,但你别忘了,我们有废墟啊,在老祖宗留下的废墟里,可是有很多可以利用的材料的,稍微加工一下,就能当做武器。”
武威挥动长剑,一下子刺进莱恩的大腿里。
莱恩惨叫起来。
“呵呵,我听说,方舟人的痛觉很灵敏,那大概是因为,你们很少感受到痛吧。”
莱恩浑身颤抖,快速地抽着气,用手捂住腿,鲜血正汩汩地流出来。
“再怎么样,不也还是血肉之躯?不仅如此,你们是一群,空有强壮的身体和发达的大脑的弱鸡,你们对这世界一无所知,不知道它的运行法则,不知道什么叫弱肉强食,若论生存,你们不配。”
莱恩突然伸出手,抓住武威的脚踝,武威举起剑,莱恩将武威拽倒。武威倒地,剑掉到一边,莱恩拿起剑,用身体压住武威,视图将剑压向武威的脖子。
武威圆睁着眼睛,用手臂支撑着躲避剑锋,莱恩大张着嘴巴,终于力竭而倒。
“呵,呵呵……”武威两手平伸,躺在地上,“方舟人虽力大,却有一个显而易见的命门,我只要让你无法呼吸就行了。一一对付方舟,也一样。”
莱恩的眼睛转过来,看着武威。
“既然你己命不久矣,告诉你也无妨,”武威爬起来,说,“我们即将攻打方舟,目标嘛很简单,只要破坏方舟的供氧装置就行了。”
“什……”莱恩勉强发出声音。
“老头子那老东西,一直也下不了决心,他是担心万一失败,野生人就再没有机会,而沙蔓,她早就被二十年前那个怪人洗了脑,如今又被你迷得五迷三道,这一对父女,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只有我知道,现在动手,是最好的时机,我们难道要等到被你们杀光吗,要一直这样东躲XZ下去吗,与其被动挨打,不如先发制人!”
莱恩紧紧抓着胸口,他快室息了。
武威提剑走过来,一脚将莱恩踹翻,蹲下身在莱恩身上摸索。当莱恩意识到武威在找什么时,武威已经摸到莱恩胸前圆形的坚硬的东西。
莱恩用手无力地阻挡,武威大力地撕扯制服,可怎样也无法解开,武威拿起剑,朝着莱恩胸前大力地划下去,莱恩发不出声音,可他的嘴型在狂叫:住,住手!
制服撕裂的声音响起,武威终于拿到那东西,用力地夺,掰掉莱恩的手指。
武威又看到莱恩胸前的骨哨,一把扯下来,骂道:“这个婊子!”唇角抽了抽,又将骨哨摔回去。
莱恩的眼睛死死盯着武威。
武威站起身,将那东西放入衣兜,说:“告诉你件事,你和你老爹,一样蠢。”
温热的沙子贴在脸上,落日的余晖中,莱恩看着武威骑着巨蜥,牵着另一头巨蜥,走远。
起初那头巨蜥还挣动缰绳,要向自己这边过来,被武威用剑抽了两下。“畜生,小心我宰了你!”
风吹起沙尘,渐渐将他掩盖。落日的颜色变红变深,一点点地沉下去。
莱恩的眼睛闭上,又睁开,他知道自己快死了,却不知道还有多久,他己经放弃挣扎,如果只剩下片刻生命,何不好好享受一下眼前的美景呢。
骨哨映入他的眼帘,它就落在他的面前不远处,灰白色的,带着温润的光泽,在西斜的光线下投下一片小小的影子,他不禁笑了一下,对了,还有你。
他很想拿起它,却不能够,它明明近在思尺,却仿佛远在天边,就好像她与他的距离。
他闭目喘息了一会儿,又睁开,试着向前挪动一点手指,再喘息一会儿,再挪动一点。
当他终于把骨哨握在手里时,不禁又弯了弯嘴角。他费了很大的力气,才将骨哨放在唇边,含住,却没有气能够吹响它。
“呜呜,呜呜……”骨哨在微弱的气流下发出微弱的声响,气若游丝般地,融入风中。
温暖的沙子盖在他的身上,他被那温暖和柔软包裹,仿佛又回到了那生命最初的最初,母亲的子宫里。
他记得有一条光亮的隧道,他沿着那隧道向前,霍的一下,一切都大亮了,他就这样来到这个世界。
有人把他拿起来,他哭,他被明亮的光晃得睁不开眼。
在有着乳白色窗帘的窗前,放着他的小床,他在那床上伸出手臂,好奇地长大眼睛,看着头顶的两张脸。
他扶住小床的栏杆站起来,一点点地挪动双脚,他听到惊喜的声音,于是回过头去,对发出声音的两人笑。
他顺着楼梯一点点地爬下去,走进厨房,爬上椅子,去拽一个人的裙子,那人把他抱起来,用勺子放了一点什么在他嘴里,他舔了舔,觉得很好吃,于是伸出小手,抱住那人。
史前的人曾说,人在濒死的时候,会看到今生的记忆闪回而过,原来,是真的。
可是,在那些最初的记忆里,几乎每一张画面都有他们,可每一张,却都是模糊的……
转眼他躺在了育儿大厅里,头顶是高高的棚顶,他在小床上坐起来,看到周围是一排排的小床,仿佛望不到头。很快他头顶的红灯亮起,有人向他走过来。
他排队,四个一组,他前面是一个黑头发胖乎乎的小姑娘,后面是一个皮肤勘黑的男孩,再后面是一个长着黑眼睛的清秀男孩。他前后看了看,他们都不是他的好朋友,都不是他喜欢的小孩。
有人欺负黑眼睛的清秀男孩,黑头发的小姑娘会去帮他,可他们两个也打不过他们,他就上去,他们都打不过他。
他看到有大人把黑眼睛的男孩带到一个房间,关上了门,他用两腿两手撑住门框的两端,爬上去,透过门上的小窗往里看,只见他们脱掉了黑眼睛男孩的衣服,触摸他的身体,黑眼睛的男孩往后退,又被拉住。他在门外忍不住喊起来,里面的大人出来,看起来十分生气,把他带到小黑屋里,电击了他,让他吃清除记忆药。
皮肤黝黑的男孩经常被带进小黑屋,经常受到惩罚。
他们四人搬进一栋小房子,一个房间里摆着两张上下两层的床,黑头发的小姑娘宣布,从今天起,她就是他们三个的妈妈,他们是她的孩子。
几乎所有的评选,黑头发的小姑娘都能得到优秀,可她的体育却不行;黑眼睛的男孩并不太讨老师的喜欢,却总能解出最难的题目;而他呢,他的成绩一般般,却每次考试都能压线通过,他的体育出色,样貌不错,颇能博得大人的好感,他有时做出点逾矩的事,也不至于受太重的惩罚,他爱看史前的书,特别是史前的历险故事,最大的愿望,是能够去方舟之外,历一次险;皮肤黝黑的男孩学习成绩最差,可他们三个遇到了解决不了的难题,却总是会去找皮肤黝黑的男孩。
他的心理测试总是不过,可他知道大人们喜欢什么样子的,次数多了,竟也能拿到差不多的分数。
他在屋顶上看到了那个飞翔的身影。
从此他的生命中便闯进了另一个人……
有液体顺着他的脸庞滑落,他不想再看下去了,之后的故事,并没有什么好看,如同他乏善可陈的人生,而这结局,更是让人难以接受……
有人将他抱起来,他们飞翔在天上,有长发拂过他的脸庞,他的面罩被移开,有人吻住他的嘴,射来的阳光被她用肩膀挡住。
就在这里停住吧,他想,就在这里停住。
有什么罩在他的口鼻之上,随后,有空气进入他的身体,流入肺部。肺部开始工作,将氧气输送进血流,流入心脏,奄奄一息的心脏开始跳动。他觉得好多了,他想,这就是呼吸的感觉,对,连这,也是珍贵的回忆呢。
有人把他搬起来,然后,他移动起来。
他好像靠在谁的身上,那感觉和那一次飞翔在天上很像。
他试着睁开眼睛,看见沙蔓的脸。
他想,也许在死亡之前,记忆也会出错吧,它会替换掉自己不想发生的,换上自己想要发生的。
他直直地看着沙蔓的脸。也许这景象很快就会换掉,然后会出现什么场景也不一定。
沙蔓,他说。他不确定自己是真的说了,还是只是在脑中的排演。他只是觉得,现在不说,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沙蔓,那一次,你把我送回家,我脑子里想的都是你,那一晚……我把茉莉当成你,你知道吗?
别说话,沙蔓说。
他感到自己正在快速地移动着,飞驰在沙漠之上。哦,巨蜥,是你,是你吗。
沙蔓说,它带我找到了你。晰蝎是有灵性的动物,它会认得自己的骑士,它认您是它的骑士,还有,多亏了你的哨声。
哦,这样,这样……
他把罩子移开,搂住沙蔓的头,吻她。沙蔓挣开,把罩子扣好,说,不想死的话……
他再次把罩子推开,继续吻她,死就死了,他说,死就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