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无双坐在客栈的房顶上,望着那天上明月,盯了好一半晌,才回过神来。
回过神来后,又接着想事,望着明月再次愣神,如此往复。
直至那黎明升起,初生的第一抹朝阳映入眼帘,他才发觉原来黑夜竟是这般短暂。
他低头看去,见陈先生抱着熟睡的狐九往客栈走来。
萧无双顿了一下,接着便从那房顶上跃下,唤道:“先生。”
陈九压下狐九的双耳,以免它被吵醒,望向萧无双道:“你一夜没睡?”
萧无双点头答应一声:“嗯,睡不着。”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是觉得还没逛够?不太想回去?”
“也有一些吧。”
萧无双叹息道:“最主要的还是小子没学完先生说的道理,若是就这么离去,往后就再难见到先生了。”
“怎么又没学完?”陈九笑问道。
萧无双说道:“先生如今只教了我做人,可如何规矩这个天下,先生可是一样都还没教。”
陈九说道:“陈某其实也不懂如何规矩天下。”
他不曾看遍这个天下,又何谈治世,这世上总是会有他不懂的东西的。
但那又何妨?萧无双身怀气运,本就是那个顺应天道契机而出之人,了解人世纷争,也只有在他的手中才能实现。
只须教其做人做事的道理,其余的便不用再多操心。
萧无双有些不解,望着先生,听先生接着往下说。
“凡世的规矩本就该由人定,决定一切的,也只是立下规矩的人,人如何,规矩便是如何。”
萧无双听得半知半解,说道:“陈先生,小子还是不懂。”
他不懂的有许多,先生口中的话总是前不搭调的,有时候他要想许久才能明白。
“你的悟性不差,就是心性差了些许,凡世将有风云起,而你就是那个站在风云阵眼中的那个人,那份责任已然在你肩上了。”
“你也不必过多去思索我说过的话。”
陈九笑了一声,说道:“因为陈某的话大多都是废话。”
萧无双闻声一愣,接着脸上便浮现出了笑意,说道:“原来先生也知道啊。”
陈九说道:“如今你尚未明悟脚下之路,待到真的明了的那一天,再遇迷茫,只记一句,随心即可。”
“在那之前呢?”萧无双问道。
陈九说道:“这是你的磨难。”
萧无双沉默了片刻,点头道:“小子知晓了。”
估计这回去的路上也不太平,他也料到了会是如此。
陈九微微点头,说道:“此归镇北千百里,路途艰难,且需小心谨慎才是,先生我就不送你了。”
萧无双叹了一声,说道:“原来先生算到我今日要走了。”
陈九说道:“以你的性子,又怎会多留。”
萧无双挠了挠头,无奈一笑。
确实也是这样,若是镇北出了事,他必然会丢下一切回去的。
陈九想起一事,手腕一翻,钱袋出现在掌心之中,只听他说道:“你身无分,先生身上也没多少银两,这些便予你做盘缠吧。”
“小子怎敢要先生的银子。”
萧无双连忙退了回去,说道:“还请先生收回去。”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会相见,就当是留个念想吧。”
“这”
萧无双迟疑了一下,接着便将那钱袋收下了。
先
生说得也不错,留个念想也好。
他一个早夭之命,算一算也活不了多久了,而这么几年对先生来说或许是弹指一挥间,恐怕是难以再见了。
“先生。”
萧无双抓着钱袋,看向眼前这位高大的先生,说道:“小子是早夭之命,若是到了死的那一天,先生可否回来看看小子,一眼就好。”
陈九伸出手来,压在了少年的头上,说道:“陈某记下了。”
萧无双得了答复之后,心中莫名地安定了几分。
他却是忽的双膝跪在地上,抬起头望向先生道:“由春时至夏末,先生教了小子三个月有余,可惜小子自身不足,只明白了个大概,辜负了先生。”
“小子本就是纨绔,除了一身铜臭也没什么值钱的物件,先生估计也瞧不起。”
“没什么能报答先生的,若是往后小子真能做到规矩世间众人的话,那便让先生重新瞧瞧这世间的模样,若是先生见了欣喜,待小子将死之际,告诉小子一声便可。”
萧无双说完叩首一拜,额头点在地上,抬起头时,额头上沾了些许灰尘。
“这一拜,谢过先生传武之恩,平小子这一身血气。”
陈九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望着他,也不曾阻拦。
若是不让这小子拜,说不定这一辈子他都会记着这件事,倒不如让他随着本心。
“春时与先生相遇,见世间不平,先生教授小子道理,小子不敢称先生的弟子,但这一拜,定是要拜的。”
话落,萧无双叩首一拜,那额头上的尘土又重了几分。
“先生为天上仙人,小子不过凡人游子,唯有半身江湖气,这一拜,只因小子没法报答先生传授之恩,望先生莫怪。”
三拜之下,萧无双站起身来,他的目光凝视着先生的双眸,眼中已然不再像曾经那般迷茫。
“先生,小子去了。”
陈九看着他,当初的少年已然不再稚嫩,眼中有光,脚底有路。
萧无双手中攥着钱袋,抿了抿唇转过了身。
他迈开步子,朝着那江边走去。
江风阵阵,吹动了那少年破烂不堪的衣袍。
如同来时,就如乞丐一般。
归时,依旧如此。
萧无双的脚步顿在街口,他想回头看看先生还在不在,还有先生怀中的小狐狸。
他心想,好在是狐九睡着了,这么不声不响的离去,狐九知晓后大概是会不开心吧。
但这样也好,免得总是记起他这邋遢货。
萧无双回过头去,再看向那街道中。
儒衣先生早已不见。
他也料到会是如此,但依旧会往后看上一眼,大概是因为心有期盼。
这倒是先生的先生性子,免得他再胡思乱想,便这么一走了之。
萧无双望着,口中念叨道:“先生,可是小子忘性不大啊”
他叹了口气,踏上了船,船只顺着江水就此远去,再没回头,目光总是盯着前方。
少年额头上的灰尘,也逐渐被江风吹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