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落石死了!”
李瑾瑜说的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铁飞花深知李瑾瑜的性格,如果李瑾瑜说“可能”,那么这件事至少有九成的几率,说一定,那便是必然。
世上没有必然发生的事,但李瑾瑜说一定的时候,还从未出过错误。
可凌落石奸诈狡猾,又有走井大法这门水遁绝学,入水即可遁走,昔年四大名捕合力,也未能成功击杀他。
如今李瑾瑜只是伤他一臂,便能笃定其必死,这却又是为何呢?
铁飞花很好奇这个问题,所以她直接问了出来:“凌落石怎么死的?”
李瑾瑜笑道:“一个人如果有了保命的秘法,便会觉得安全,便会下意识放下戒备,然后便是他的死期!”
铁飞花道:“天下轻功绝学,能称得上高深的,至少有五六十,但水遁之法,整个江湖也不超过一掌之数。”
李瑾瑜道:“是啊,正因为水遁之法极少,所以凌落石才会觉得安全。
才会在经历一次溃败之后,仍旧觉得这是能够用于保命的绝世身法!”
铁飞花道:“所以呢?”
李瑾瑜道:“所以他死了!”
话未说完,李瑾瑜轻轻一弹指,山崖处弹射来一条雪白色的细长蚕虫。
冰蚕蛊!
再次结茧进化的冰蚕蛊。
“难道你没发现,我方才没有用寒冰绵掌、化血刀、腐骨掌等绝学么?
不是手持双刀不方便使用,而是因为冰蚕不在我身上,开战之前,冰蚕便已经被我扔到了河水之中。”
大家去快可以试试吧。】
铁飞花略一思索,发现李瑾瑜方才果真没用那些绝学。
要知道,李瑾瑜平日战斗,最是讲求实用,换作往常,左武王敢用吸功大法,必然催动寒气使他自食恶果。
李瑾瑜没有使用,不仅是为配合血河神剑,还因为早就准备算计凌落石。
铁飞花道:“原来如此,凌落石跃入水中之后,必然觉得安全,冰蚕在此时发动突袭,必可一击而中。”
李瑾瑜道:“以凌落石的功力,冰蚕无法直接毒死他,而冰蚕的身体不如金蚕坚固,很容易被真气震碎。”
铁飞花道:“所以你一刀斩断了他的手臂,冰蚕顺着断臂钻入体内,随后在凌落石体内释放寒气。”
李瑾瑜道:“真聪明。”
铁飞花道:“你现在已经可以隔着这么远的距离操控冰蚕蛊了?”
李瑾瑜道:“冰蚕金蚕两种蛊,乃是相辅相成、相互促进,再加上我的气血温养,冰蚕最近又结茧一次。”
铁飞花道:“你能想到他会逃?如果战败的是咱们两个呢?”
李瑾瑜道:“左武王和凌落石不可能默契配合,咱们则心神合一,至少有七八成胜算,纵然真的败了……”
铁飞花道:“败了又如何?”
李瑾瑜道:“难道只有凌落石会借水逃遁,我就不会么?我带着你从这里跳下去,以冰蚕寒气凝成冰船,向着重阳宫的方向飞速奔逃!”
铁飞花道:“左武王说过,重阳真人这几日不会在重阳宫。”
李瑾瑜道:“巧得很,山崖下的那条河流,正好通往古墓派!”
铁飞花道:“所以,这里不是左武王和凌落石选择的战场,而是你选择的战场,你已经想到了一切。”
李瑾瑜道:“我早就说过,我做事既不聪明,也不绝顶,唯有谨慎。”
铁飞花闻言翻了个白眼:“你可真是小心,天下谁人比你更谨慎?”
李瑾瑜得意的说道:“天下有没有比我更谨慎的,我不知道,但如果说比我更谨,可不就是小师姐……”
铁飞花先是一愣,紧接着面颊变得通红,轻轻锤了李瑾瑜两下:“这个时候还说怪话,作死了你!”
李瑾瑜耸耸肩:“山清水秀,美人在怀,不想这个,身体肯定不正常。”
铁飞花无奈的说道:“这里方圆二百丈,你能找到一尺平整的地方么?水秀也还罢了,秋天哪来的山青?”
李瑾瑜道:“这是意境。”
铁飞花道:“对着一具死尸,一具身份未知的死尸,难道有什么意境?你难道不担心左武王背后的人么?”
李瑾瑜道:“人生苦短,若是每时每刻都在担心,未免过得太累!”
说着,李瑾瑜右掌一挥,强勐的劲力轰在左武王身上,把他的身体轰成粉碎,一块完整的血肉都没有存留。
铁飞花无奈的翻了个白眼。
她知道李瑾瑜的习惯,总是说什么心脏长歪了,或者什么假死脱身,对付强敌之时,绝不会留全尸。
要么斩掉脑袋,要么轰成齑粉。
管他是心脏歪了,还是练了不死神功之类的假死绝学,亦或是提前服用了假死药物,全部都做不得数。
这种做法似乎有些过分,毕竟这个时代对于尸体还算尊重,即便恶贯满盈之人,也希望死后留个全尸。
不过混迹江湖久了,便知道这种做法多么的合适,多么的完美。
权力帮“九天十地,十九人魔”中有一位“一洞神魔”左常生,肚子上竟然有个前后通透的大窟窿。
与人对敌的时候,左常生无数次靠着肚子上的大洞诱敌,也数次凭借特异的身体结构,与敌人以伤换命。
可如果左常生的对手是李瑾瑜,那么一切算计根本就不会成功,李瑾瑜定然是挥刀横斩,身首分离。
另外,大理的黄眉僧,当初便是靠着心脏长歪,成功逃得性命。
满清大内侍卫多隆,心脏同样歪了数寸,如果长剑穿心,有机会活下去。
铁飞花本想继续问问,不过经历这样一场战斗,着实有些疲惫,与其疲惫着思索,不如等状态恢复完足。
终南山上的二对二战斗结束,别的地方的战斗也接近完结。
……
乌云四合,天色渐暗。
水气愈来愈重。
雾气越来越浓。
诸葛正我在长安城也有府邸,无情便是在此长大,对此最是熟悉。
庄严厚重的神侯府,在天地风云骤然变色中,犹如波涛间的风雨危舟。
日影翻在阴霾背后,常隐偶现,阳光每一次绽照下来,每播撒一缕,都有一种突破万难、冲开重围的感觉。
阴霾笼罩着神侯府,同样也笼罩着无情的心,因为唐仇来到了这里。
唐仇是四大凶徒之一,是四大凶徒唯一的女子,也是最难缠的一个。
江湖人都知道,屠晚的椎能轻松致人死命,赵好的心眼比针尖还小,燕赵身边死士便有足足六十二人。
但如果问四大凶徒谁最危险,十个人有十个会回答“唐仇”。
唐仇用毒!
不仅仅是物质上的毒药,还有刺激精神的攻心之毒,让人生不如死。
她早年间曾遭遇情殇,又被逐出唐门,自此改名为“仇”,愤世嫉俗,行为偏激,喜怒无常,剧毒随身。
唐仇曾经诱骗毒门大宗老字号温家的嫡系弟子“温泉”,从温泉手中获得温家毒药秘方,随后弃如敝履。
自此之后,毒药更厉!
声音、眼波、气味,全都是唐仇下毒的媒介,三言两语便能下毒。
就比如此时,唐仇看到艳儿戴上面具的刹那,便已经想明白前因后果,随后毫不犹豫的说出攻心之言。
“你和无情没有结果,如果你留在这里,只会成为无情的拖累!”
艳儿戴着面具,默然不语,但出手招式却慢了许多,显然也在纠结。
无情避过屠晚的飞椎,飞快的解释道:“不要听她的话,这是唐仇‘声毒大法’中的‘迷神引’!”
“声毒”是唐仇精通毒功之最,就好比“声相”是众相法中至难之术。
想要应对声毒,必须听若无听、以金刚定摒除妄念,脱自己脚底之鞋,痛掴心头歧芜之念,如自一个盹中惊悟,才能洗涤一切尘劳妄念。
听起来容易,做起来极难。
唐仇这些年并非白费,她不仅在钻研毒术,更钻研如何以毒术攻心。
艳儿或许能对付声毒,但一句句攻心之言,已经让她无法保持镇定。
无情身无内力,无法以金刚禅狮子吼一类的方式破声毒,但铁手昔年破过声毒,无情自然知道声毒的解法。
倚云座对着地上重重一落,地面迸发出轻柔、沉重、稳实的声音。
那是大地的声音。
大地之声。
唐仇忽然颤抖了起来。
她不是怕。
她是气。
她生气的时候,单薄的身子似乎承受不起这么大的怒愤,抖了起来。
这是一种美丽的抖动。
尽管唐仇是那么的生气,那么的愤怒,可是样子还是那么的好看。
生气会让人面部扭曲,大多数人生气的样子都非常非常的难看。
有人生起气来的时候,像是一个大布口袋,有人像酒壶,有人像一块晒干的柿饼,或像一堆冷冻了的蜡。
但唐仇不是。
她生起气来的时候更美。
她的怨憎本就是一种美。
当一个女子连愤怒都美的时候,那她无论如何都称得上是绝色。
唐仇当然是绝色,如果不是因为名声实在太差,在多数人眼中,是毒蝎而不是美人,甚至能登上美人榜。
声名狼藉却能登上美人榜,那是林仙儿级别的绝色,唐仇还稍差一些。
唐仇从未想过这些事,因为她觉得那是一种无聊的比对,她根本看不上什么美人榜,觉得榜单毫无意义。
她只知道自己一直在江湖上,以一种令人难以忘怀的风姿,跟遇到的每一个人结怨成仇、无恩无义,却仍能风华她的绝代,倾国她的倾城。
直到她遇到铁手!
那是她首个看不透的人。
所以她当年败给了铁手,甚至直到今日,也没有直面铁手的勇气。
她选择面对无情,因为她觉得无情并非真的无情,可惜她算错了,无情自然是有情的,但情从不在于她。
唐仇看过铁手的眼神,如同高山大地的眼神,似乎什么也没有,但蕴藏了万物,万物都可自其中开花结果。
唐仇现在见到了新的眼神。
冰山风雪却又炽热眼神。
风雪怎么能炽热呢?
风雪当然可以!
唐仇只记得风雪肃杀万物,能凋零一切生机,却忘了瑞雪兆丰年,厚厚的冰雪之下,是来年丰收的希望。
就好像冷漠无情的内心中,孕育着一颗炽热且深情的种子。
从无情露出这种眼神开始,唐仇的声毒便已经失去了效果,无论她如何的攻心,终归敌不过那份真诚。
两小无猜的真诚!
青梅竹马的纯粹!
艳儿再次飞身而起,铜面客冷柳平的诸多手段,在艳儿手中重现。
飞刀,铜失,柳叶,银针,镜花水月,绽放冰莲,暗器如风,飞蝗如雨!
唐仇的毒固然精绝,但隔着这么远的距离,也难以施展毒素,不过她本是唐门出身,比斗暗器却是不惧。
事实上,唐仇的话,终归对艳儿产生了影响,艳儿觉得自己不能拖累了无情,想要拉着唐仇同归于尽。
因此,这一次的出手,比上次更加狂暴,比上次更加凶煞。
数百件暗器交相辉映,在半空之中疯狂对撞,又不断地坠落,唐仇暗器之上满是剧毒,艳儿则有避毒之法。
“你仍旧中招了,你想用自己的生命拉着我一起死,你很愤怒,你的愤怒让你的暗器无法保持精准!”
“但我仍旧比你强!”
“是么?”
“如果我死了,世上至少会有一个人永远记得我,不知谁会记得你?”
艳儿的话好似刀锋,狠狠地刺入唐仇的心口,唐仇感觉到了心痛。
那是一种久违的感觉。
也是一种熟悉的感觉。
唐仇行事狠毒。
唐仇的毒,让人销魂蚀骨。
毒到一定程度,已然无法节制。
就好似恶人谷的李大嘴,如果让人知道他不喜欢食人,最喜欢吃的是香喷喷的红烧肉,绝对活不过三日。
所以唐仇必须狠毒。
这时候,狠毒已不是她败敌的一种手段,而是狠毒使她生存下去。
她不能放弃毒。
没有毒,她已活不下去。
反正自己已经恶名昭彰,就算再怎么歹毒下去,也无所谓了。
注定会遗臭万年的人,绝不会去想什么名传青史,那简直愚蠢的可笑。
但如果死的时候,连一个记挂的人都没有,却也未免太过于悲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