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瑾瑜靠在椅子背上,很没有形象的摊开手脚,毫无平日的风范。
苏灿就更不用说了,这货当富家大少爷的时候,就是这副鸟样,现在还是这副鸟样,真乃“天生的乞丐”。
李瑾瑜道:“九如大师的弟子,会是什么模样?力气也很大么?”
苏灿道:“据说是个武官,平素多有侠义风范,最爱打抱不平,某次为了给人出头,不小心打死了人……”
李瑾瑜道:“看我做什么?难道我不喜欢打抱不平?只不过我喜欢带着千军万马,光明正大的去讲理。”
苏灿道:“你可真的会讲理!”
这话倒不是说李瑾瑜的煞气,而是李瑾瑜每次与人“讲理”,看似不符合江湖规矩,却都符合公理正道。
无论是华山派的精英弟子,还是少林的方丈,亦或是六扇门的名捕,乃至于亲王郡王,全都敢正面硬怼。
这种脾气,使得李瑾瑜的江湖名声毁誉参半,喜欢的非常喜欢,不喜欢的则表示年轻气盛,早晚必然遭殃。
苏灿道:“人家就是个小官,没有你豪门大户的威风,唯一能做的就是出家避祸,然后就被九如看上了。”
李瑾瑜道:“这就叫缘法。”
苏灿道:“你不想抓人?”
李瑾瑜道:“抓他作甚?如果当时我在那里,动手的就是我了。”
苏灿道:“伱知道他?”
李瑾瑜道:“知道,若不是时间上有些来不及,去辽国的武官中,定然有他一员,这也可以说是缘法。”
苏灿道:“没了李大少的缘法,却有了佛缘,当真是世事无常啊!”
李瑾瑜道:“有常无常,双树枯荣,南北西东,非假非空,这话却是高深佛理,你小子有佛缘啊。”
苏灿道:“去你大爷的佛缘,老子一天不喝酒吃肉,浑身不自在,佛祖看到了我,非赏我三个大巴掌!”
李瑾瑜道:“明尊城呢?”
苏灿道:“这事儿却是有趣。”
李瑾瑜道:“怎的有趣?”
苏灿道:“你也知道,明尊城是从昔年的大明尊教分化而来,大明尊教入中原过程中,分化为两个分支。”
李瑾瑜道:“我知道,一个是光明顶明尊城,一个是黑木崖日月神教。”
苏灿道:“先说日月神教,自从东方白率众造反,夺了教主之位,威势越来越大,甚至有东方不败之名。”
李瑾瑜道:“这事我知道,他的速度非常非常的快,甚至比无情追命更加迅捷,就算武功比他高一些,想要击败他也不容易,他也不去招惹少林武当等大派,因此出道至今未逢一败。”
苏灿道:“所有人都觉得,东方不败定然杀了任我行,实际上却是把任我行囚禁起来,并未下死手。”
李瑾瑜道:“囚禁十二年,还不如杀了呢,任我行这十二年肯定是非常的不好过,但他却肯定还活着。”
苏灿道:“任我行那种人,只要还有一线生机,就不会错过,而且他还有几个忠心下属,想要救出他。”
李瑾瑜道:“向问天?”
苏灿道:“任我行被囚禁在西湖之畔的梅庄,看守者号称‘江南四友’,喜好琴棋书画,向问天便想用相关的宝物作为引诱,结果惹了强人。”
李瑾瑜道:“令狐冲救了他!”
苏灿道:“救他一次,还能救他十次八次不成?木道人亲自出手,在西湖梅庄之外,一剑斩杀向问天。”
李瑾瑜道:“令狐冲呢?”
苏灿道:“说来也怪,向问天和令狐冲进入西湖梅庄,成功把任我行救了出来,却不见令狐冲的踪影。”
李瑾瑜心中冷笑,不愧是最会拿捏令狐冲的人,令狐冲被当成替死鬼,怕是还会在地牢中关心向问天。
李瑾瑜道:“任我行呢?”
苏灿道:“任我行当时定然和向问天在一起,可木道人何等武功,就算任我行身体完好,却如何敢动手?”
李瑾瑜道:“他被囚禁地牢足足十二年,身体定然垮了大半,现在还剩下五六成战力,就算不错了。”
苏灿道:“哪怕只剩下一成,任我行也会去找东方不败报仇,现在他正在联络旧部,时刻准备出手。”
李瑾瑜道:“木道人呢?”
苏灿道:“木道人虽然斩杀了向问天,但当时约定的是一月,他恰好晚了一个时辰,便按照约定,把那个少年收为弟子,真是个好算计。”
李瑾瑜道:“这叫双赢,自此少年有了靠山,木道人有了传人。”
苏灿道:“传个屁,木道人是看上人家的围棋天赋,据说收徒之后下了足足两天棋,木道人一局没赢过。”
李瑾瑜道:“一局没赢?”
苏灿道:“江湖武林高人,比木道人更臭的臭棋篓子,或许只有铁剑门的木桑道长,可木道人毕竟下了这么多年的围棋,也输得忒惨了一些,据说这已经是看在师徒之情主动相让……”
李瑾瑜道:“这么厉害?这小子叫什么名字?竟有如此围棋天赋。”
苏灿道:“要说这小子的名字非常有佛缘,结果却入了道门。”
李瑾瑜道:“什么佛缘?”
苏灿道:“他的名字和玄奘圣僧俗家名字一样,都叫做江流儿。”
其实玄奘俗家姓陈,名陈祎,只不过出生时遭逢大难,父亲被杀,母亲把他放入木盆中,随江水漂流。
顺水漂流的玄奘,被金山寺的老和尚捡到,由于是顺江水漂流而来,便取名为江流儿,相比于陈祎,反倒是江流儿之名,更加为世人所熟知。
“噗……”
“江流儿,这名字好!”
就凭这个名字,让木道人那个臭棋篓子三子,赢他也没什么难度。
苏灿不知李瑾瑜为何如此,却也不怎么在意,反而指着身上的水,略有得意的说道:“小金鱼,你喷了我一身的水,该怎么补偿我啊?”
李瑾瑜道:“补偿一顿拳头。”
苏灿道:“大冬天的,我身上就一件单衣,还被你喷湿了,信不信我睡你家门口,让所有人看看雪人?”
李瑾瑜道:“你这混球,就算是雪地里睡三天也不会有事,好几年没有堆雪人了,正好用你堆一个!”
苏灿道:“啊……我的好朋友怎么对我如此残忍,我真的好伤心啊,我要去你们家门口唱莲花落……”
看着疯狂耍无赖的苏灿,李瑾瑜露出一抹无奈的神色。
“出了门我就给你换新衣,然后再请您吃三顿,您老收收嗓子,我们家有几个小孩,听不得鬼哭狼嚎。”
苏灿伸手一摸,面上的鼻涕眼泪瞬间全部消失,好似根本没有哭过。
“别人想听,还没得听呢。”
李瑾瑜道:“继续,明尊城。”
苏灿道:“明尊城城主阳顶天,已经失踪了许多年,多半是死了,麾下左右使者,四大法王,也都……”
李瑾瑜道:“都如何了?”
苏灿道:“左使者杨逍成立天地风雷四门,勉强维持明尊城威严,右使者范遥失踪,至今不知去向。
四大法王,紫衫龙王失踪,白眉鹰王成立天鹰教,金毛狮王身死,青翼蝠王身受寒毒,躲起来疗伤。
五散人,彭莹玉和说不得,两人都是和尚,如今在大相国寺挂单,张中和冷谦是道士,如今在终南山修道,至于那位周大仙,如今在丐帮。
堂堂江湖四城,竟然只剩下杨逍一个人撑着,若非人多势众,还有诸多神功秘术,早已被乾罗山城取代。”
李瑾瑜道:“杨逍还活着呢?”
苏灿道:“当然还活着,不过能活多久就不一定了,莫说他昔年结下的仇怨,乾罗肯定也想算计死他!”
李瑾瑜道:“那是他活该。”
苏灿道:“你让我查的,似乎只剩下青衣楼了,青衣楼最近和六分半堂打的不可开交,你可以去问问。”
李瑾瑜道:“问谁?”
苏灿道:“雷损呗。”
李瑾瑜道:“他会告诉我?”
苏灿道:“就凭你李大公子煞星转世之名,雷损那个损人利己的老秃,肯定不介意用八抬大轿,把你抬到青衣楼总舵,然后把总舵炸成平地!”
李瑾瑜道:“说得好。”
苏灿奇道:“真是奇了,李大公子竟然会认同我,莫不是今天晚上,太阳会从东北边或者西南边落山?”
李瑾瑜道:“不仅我同意,外面那两位肯定也同意。”
李瑾瑜伸手指了指门口,苏灿回头看去,门口站着两个人,还未看清他们的容貌,便被大光头晃花了眼。
“我的妈呀!”
苏灿想都不想,立刻从窗户跳了出去,什么新衣服吃大户,他是半点都不敢再想,跑的简直比兔子还快。
李瑾瑜打趣道:“江湖中都说我是煞星,雷堂主也是不遑多让啊。”
门口的两人不是别个,正是六分半堂总堂主雷损,大堂主狄飞惊。
雷损眉目凶煞,嘴角虽然一直都带着笑意,还有油光可鉴的大光头,但绝不会有人把他当成是佛门高僧。
十个人里面,至少九个人会把他当做成佛门弃徒、山寨土匪。
就他这模样,哪怕穿上龙袍,那也是山大王发了失心疯,非要过过皇帝的瘾头,从戏班子抢来一套戏服。
不笑的时候很可怕,笑起来之后更加可怕,似乎随时都可能拔出那把不应魔刀,对着盟友后心狠狠刺一刀。
狄飞惊容貌英俊,气质温婉,无论怎么看,都像是走马章台的贵公子。
年纪轻轻,身居高位,手中的力量超过万人,当真是年少有为之人。
这样一个年少有为之人,这样一个人中之龙,应当高高的抬起头,表现出这个年岁应有的朝气和热血。
狄飞惊的头却一直低垂,举个不太恰当的比喻,就好似犯错的小媳妇。
低低的,静静的,如果不是他主动发出声响,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呼吸。
江湖中流传的说法,是狄飞惊的颈骨遭受过损伤,无法抬起头,甚至因此无法练武,狄大总管不会武功。
李瑾瑜知道,狄飞惊不仅会武功,而且武功非常高明,不亚于雷损。
狄飞惊的颈骨是因为修行“大弃子擒拿手”,人为造成了损伤,大部分时间只能低头,运功之时可以抬头。
除了大弃子擒拿手,狄飞惊还修成了用眼睛发力的“眼刀”,甚至能够凭此偷袭关七,让关七为之失神。
当然,这么做的后果,就是让关七领悟了“瞳中剑”,紧跟着便是双目射出无形剑气,马上报复回来。
听到李瑾瑜的打趣,狄飞惊没有任何表情,雷损憨憨的摸了摸光头。
“虚名而已,虚名而已,我这都是被人陷害的,我是个大好人。”
李瑾瑜道:“雷总堂主,大过年的说两句实话,一天到晚都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还没说腻呢?”
雷损笑道:“李爵爷快言快语,我也就不装模作样了,实话实说,天天与人装孙子,确实非常的累。”
李瑾瑜道:“还在说笑,雷总堂主真是装糊涂的高手,您这堂堂六分半堂总堂主,还用得着装孙子?”
雷损道:“若是在别处,我肯定大碗喝酒大块吃肉潇洒快活,但在这京师重地,我可谁也得罪不起。”
李瑾瑜道:“说的也对,你势力大有人比你势力更大,你武功高有人比你武功更高,都说京师好,实际上一年到头,有几天不是在装孙子?”
雷损道:“李爵爷也是?”
李瑾瑜道:“大部分时间内,我是真孙子,装都不用装的。”
雷损心说骗鬼去吧,就凭你这身绝世武功,还有家世背景,有谁能让你当孙子?难道是皇帝不成?
如果是皇帝,上赶着去当孙子的能从北极冰川排到海南剑派,别人求都求不来的机会,还有啥不满意的?
再者说了,满朝文武,哪个在皇帝面前不是孙子?梁王这亲侄子,最近被训的比真孙子还孙子。
什么特么大过年的说实话,你个小混蛋,最他奶奶的不会说实话!
狄飞惊表情依然很淡定。
早就知道李瑾瑜离经叛道,向来不按套路出牌,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闲谈几句,雷损问道:“爵爷似乎想要对青衣楼动手?”
李瑾瑜道:“青衣楼是你雷损看上的一块肉,且已经吃了几口,按照江湖规矩,我确实不该去虎口夺食。”
狄飞惊道:“李爵爷误会了,总堂主不是这个意思,而且青衣楼不是一大块肉,是一百零八块肉。”
雷损道:“这么多的肉,我就算撑坏了也吃不完,况且这些肉旁边还有老虎守着,需要爵爷降龙伏虎。”
李瑾瑜道:“你们打的好算盘,老子去打虎,你们跟着捡好处。”
雷损道:“岂敢,岂敢,岂敢,青衣一百零八楼,咱们二一添作五,每人五十四楼,爵爷觉得如何?”
李瑾瑜道:“据我所知,藏着金银和情报的几栋楼,已经被你们吞了,别的东西我留着有什么用?”
雷损道:“爵爷想如何分配?”
李瑾瑜道:“我是官场中人,黑道地盘我没兴趣,如果是金陵附近的青衣楼势力,归我,别的都归你们。”
雷损目露惊喜之色,不过他知道做生意有来有往,李瑾瑜给出这般优厚的条件,索要的利益肯定不会少。
狄飞惊道:“听闻爵爷的至交好友萧峰,在边境之地有一片牧场,需要人照料,爵爷要的莫非是人?”
李瑾瑜道:“没错,如果俘虏了青衣楼的成员,我要七成!”
雷损惊道:“七成?”
空有地盘没有任何意义,还需要人去打理,并且必须留下硬手,否则今日占据的地盘,明天就会被抢走。
雷损原本的打算,是把青衣楼诸多楼主降服,让他们归顺六分半堂。
李瑾瑜张口就要七成人,那他岂不是要用三成的人,管七成的地盘?
正要再商议一二,狄飞惊在他右臂轻轻碰了两下,雷损会意,惊讶的面色瞬间变为惊喜,一瞬之间的变化,简直比变脸更让人觉得有趣。
雷损大笑道:“都说爵爷慷慨,没想到爵爷这般慷慨,今日才知,和爵爷做生意,肯定全都有肉吃!”
李瑾瑜笑道:“如果不能让朋友一同吃肉,谁会与你做生意呢?”
狄飞惊道:“牧场的生意,六分半堂也能参与么?我们六分半堂也有几支商队,想趁着过年赚些铜板。”
李瑾瑜道:“狄大堂主客气,牧场的生意纯粹就只是生意,只要你们带着货物过去,生意自然可以进行。”
狄飞惊道:“爵爷放心,六分半堂做生意向来规矩,没本钱的生意,六分半堂从来都不会做!”
李瑾瑜道:“这就好,狄大堂主应该知道,我很厌恶一种生意,如果六分半堂有的做,尽快把人处理掉。”
说罢,李瑾瑜转身离去。
雷损道:“他这什么意思?”
狄飞惊道:“过年期间,由于比较热闹,孩子们贪玩,容易被人拐走,李瑾瑜说的,应该就是这个。”
雷损道:“这他也管?”
狄飞惊道:“我有种感觉,丐帮杏子林的变故,李瑾瑜不仅仅有表面上的那些,也不是在针对丐帮。”
雷损道:“他和萧峰的关系亲厚,怎么可能主动针对丐帮。”
狄飞惊道:“他针对的应该是几个月前,苏梦枕发现的那桩生意!”
雷损道:“采生折枝?”
狄飞惊道:“每人内心都有柔软的地方,这可能就是他的某种底线。”
雷损道:“因为他一句话,就想让我去把人处理了,他怎么不……”
狄飞惊道:“必须去!那些生意本就丧尽天良,六分半堂经营的虽然是黑道生意,但不需要这种生意。”
雷损道:“不去又如何?”
狄飞惊道:“苏梦枕数月前已经做出了榜样,丐帮也已经被处理,如果京城这段时间,发生任何一桩案子,四大名捕肯定会联袂而至!”
雷损道:“他奶奶的,这些下三滥的家伙,到哪都会给我惹麻烦,老子早就想把他们全都给切碎了。”
狄飞惊道:“这也是提醒,今年好不容易有一场大胜,陛下定然会大力操办,谁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捣乱。”
雷损闻言心中一惊。
这一点他确实没有想到。
若是因为那些下三滥的狗东西,触怒了皇帝,无论怎么算都不值。
“老二,你亲自去处理!”
大过年的,看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