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间,菜已经上齐,却并无人动筷。
这一处酒楼虽然比不上泗杨里的酒家那么豪华,却也能够看出其主人想要尽力堆砌一些高雅元素,几幅赝品挂画,几盆略有些疏于照顾的绿景,让杨开面前的人看起来颇有点乡镇企业家的意思。
这倒绝不是说他的气质有几多差,毕竟能在风月生意场上混明白的,一个个都不会是太过省油的灯。
只是这场宴实在有点怪。
该当是五人同席的圆桌,却空着两个椅子,只有韩东文和杨开望着一个心不在焉的男人。
杨开是什么人?
他有自己的宗门,门下弟子入职法司,天鹰城法司大队长更是他门下爱徒,在整个天鹰城说句话都算是很响亮的人物。
若非如此,就凭初号机亮了西亚公国的法术这一条,便断然没那么简单能洗干净。
而他对面的这位老板又是什么人?
天鹰城里风月场所不过一家雨花楼,平日受着法司的管,虽然算是不小的生意,那也是要瞧人脸色的。
这样的一位老板,看到这样的杨开,岂非应当是马匹拍尽,平日连面都难求见得到?
眼下显然不是。
这老板有些僵硬地坐在原地,并没有忙着上来巴结的意思。
而他的态度已经算是比较好的,在他左右两旁的椅子空空如也。
雷州的两座青楼老板,连鸟都没鸟他杨开!
商人度势以逐利,就如同一面镜子,将杨开眼下的处境照的一清二楚。
“杨、杨宗主,在下姓林,久仰久仰。”
尴尬的沉默到底还是由对方打破了,杨开板着脸点了下头,沉默半晌开了口:
“这位是我宗弟子,顾韩阳,城外怡红楼之工事想必你有所耳闻,圣上钦命由他负责楼中经营一事,想必你也听说了?”
姓林的老板点头,露出礼貌性的笑容。
“顾韩阳,这是天鹰城中雨花楼的林老板,林……”
杨开卡了壳,林老板立马接到:“林贤,小兄弟好。”
他站起身来伸出一只手,杨开静坐在原地不动,韩东文站起身来握了握:“抱歉让您等了,那咱们先动筷?”
“好,好。”
心知肚明其他二人不会到场,空椅子被撤下,杨开的心情被搞得很差,连筷子都不想动。
韩东文在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去管他,低头给自己斟了一杯酒,抬头开口:
“今天请林老板来,要恭喜林老板了。”
对面的林老板一愣,举起酒杯,神色有些惶恐。
韩东文接着开口道:
“想必你也知道,我寒英宗今日请的并非您一位老板,而是同请了邻城两家艺馆老板同到,但很明显,只有您给了我宗这个面子。”
林老板以酒杯磕了一下饭桌替了捧杯,仰头饮下,面色有些尴尬地说:
“自然,自然,这天鹰城中亏是有了寒英宗,我这小本生意才能做的下去,没有不来的道理。”
韩东文饮下一杯,笑着摇了摇头:“显然其他两位老板并不像您这么想,他们不来的道理,林老板当然也懂。”
他叹了口气,侧过头去望向窗外:“现在有风言风语,说浩山盟要进凉州,这天鹰城要换人了,我们都很清楚。”
话说得很直白,林老板把眼神移向了桌上的酒菜,尴尬地咳嗽了一下。
“做林老板这门生意的,想必早已经听说了此事。”
韩东文开口说着,拎起酒壶站起身来,弯腰要去给林老板面前的酒杯斟酒。
林老板立即站了起来:“哎哟,自己来,自己来……”
“我替您来。”
韩东文挡开了林老板的手。
这是他今早悟到的道理之一,地位上的居高临下,让他有着选择手段的自由。
为了驱使对方,往往并不需要靠吆喝。
为了驱使商人,与其让他赚的更多,不如让他的同行饿死。
酒斟满了小杯,韩东文抬头盯着林老板的眼睛:
“我现在告诉您,寒英宗面前的确有这样的麻烦,您听到的市井消息,是真的。”
房间里沉默了下来,杨开脸色铁青地望向一旁,不说话。
林老板擦了擦头上的汗,咽了口唾沫,等着韩东文继续开口。
“浩山盟会找寒英宗的茬,而寒英宗会留下来。”
韩东文坐回原位,语气变得轻描淡写而又理所当然,仿佛在说一件已成定局的过去事一般:“怡红楼会再重建,仍旧是由我管辖,而与怡红楼合作的机会,正摆在林老板的眼前。”
“您、您说合作?”
韩东文笑了:“不错,今日我宗宴请林老板,并无其他原因,就是想请林老板能出让一些雨花楼的姑娘,到怡红楼中经营生意。”
他看了看包厢的门:“如此商机,雷州的同行无福消受,我说恭喜,您觉得有没有道理?”
“这……”
林老板心里犯了难。
出让姑娘?
面前这个年轻人凭什么说怡红楼要靠姑娘做营生?
雨花楼好好地盖着,怡红楼要女子自然可以从他处去寻,莫非因为钦点了他掌管天鹰城的怡红楼,所以有了什么内部的消息?
“这恐怕不好做啊,小兄弟。”
林老板咽了口唾沫,忐忑地开了口。
从前几日起,浩山盟要接管天鹰城的风声已经传了出来,更有不少浩山盟的弟子光顾自己的雨花楼,把这件事情吹得板上钉钉,让他心里七上八下。
若是这时候和寒英宗做交易,让出了姑娘到怡红楼去,届时寒英宗失势,自己的雨花楼岂不是人去楼亦空?
“林某这小本生意,的确恐难与贵宗有如此程度的合作,实在是……”
林老板为难地举起了手中的酒杯:“林某还是偏安一隅,经营好这一处雨花楼便是了,还望寒英宗高抬贵手。”
他说罢便作势要干杯,韩东文眼睛里亮过一丝光芒,明白这是对寒英宗并无信任,是时候敲打一番了。
“您经营不好雨花楼的。”
他淡淡地说着,将面前的小酒杯往前一推:“我同您打个赌,不出两日,您便会后悔没做今天的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