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试第二场,宁成文输给了泉亭案首,没有拿到头名。
第二场考的也是表判,评判标准本就十分主观。
宁馨安慰他没关系,可她爹明显是被打击到了。
第三场考前连门都没出,把近几年的考题又重新刷了一遍。
府试第三场考策论,总共要考两天,考生需在考棚之内过一夜。
现代|考公考申论,古代|考官考策论。
这两者本质上的区别是,申论让谈的是对于给定材料的想法。
但策论要求考生给朝廷国家献计献策。
这本身就是时事政治和决策能力的结合。
宁成文是乡野出身。
虽也读书,但视野总归还是局限在了他所看见的阶层当中。
肯定比不过那些在达官显贵身边长大的孩子,见得多看的广,处理问题的手法也更加全面。
为此,宁馨特地提醒她爹要留心一下近两年国家要事。
就像高考之前要看看新闻一样,说不准哪件事就点中了考题。
巧的是,恰好就押中了这最后一道——去其螟螣。
说的就是蝗灾治理的问题。
宁成文按照沈先生教给的答题模式。
先从民生开始谈,再谈治理的进言献策。
其中他专门提到了那场事件当中官员治理的难度,并花了大篇幅赞扬了时任官员的不易。
这是他当时了解这个事件时候的唯一想法,便顺势写了下来。
昨夜下了雨,考棚又漏风。
好几个考生都有些着凉。
宁成文也不例外,他强撑着精神写完了最后一道题,锣声正响。
差役背着大刀开始往外撵人。
他刚交了卷,就听到后面考棚有人在哀求:“差爷,您就让我把最后一道题写完吧,求您了!”
宁成文觉得耳熟,细细一分辨,正是那位泉亭案首的声音。
之前还骗他说没有答好都是蒙的。
这下可好,一语成谶,说的谎都成了真。
宁成文来不及幸灾乐祸,他脑壳痛的要爆炸,浑身冻得直哆嗦。
可他还不能倒啊,馨儿还在外面等着他。
“爹爹!”刚出了考场就听到宁馨的喊声。
小丫头人不大,一应事务却安排的极为周到。
她花了两日将书院旁边的宅子整理了出来,又新雇了一个下人。
带着马车过来接宁成文放考。
“阿林,那就是我爹爹,快把他扶到车里去!”
“是,小小姐。”
阿林个子没有宁成文高,但还挺有力气,一把便将人扛了起来塞进了马车里面。
马车里已经提早点了暖炉。
厚重的棉被被一层一层的捂到宁成文的身上。
宁馨一边给他喂红糖姜水一边嘟着小嘴念叨:“唉,这破天气,非得考试的时候下雨。”
“冻坏了吧,多喝点热水。”
“捂一捂汗就好了,一会儿就不难受了。”
见宁成文紧紧盯着她不说话,宁馨以为他没考好。
赶紧又安慰:“没事的没事的,考完了就很厉害了,考不考的中案首都不要紧,你都是馨儿最棒的爹爹。”
“……”细碎的抽泣声在马车内响起。
宁馨一抬眼,只见她爹黑漆漆的瞳仁已经盈满泪水。
得,这生个病给她爹整的更加多愁善感了。
“馨儿,是爹爹不好,还要让你操心。”宁成文吸着鼻子。
他闺女才六岁啊!就比旁人十六岁二十六岁还要想的周全。
闺女跟着他受苦了啊!
宁馨叹了口气,用帕子帮他拭干眼泪。
哄孩子一样的拍着他的背:“乖不哭了,坚强一点,馨儿可不喜欢老是哭鼻子的爹爹。”
宁成文闻言,从她肩膀上抬起头,一抹眼泪,露出一个故作坚强的笑。
“馨儿放心,那爹爹就再也不哭了。”
宁馨偷偷翻了个白眼。
我信你个鬼-
宁成文在宅子里养病这几日,新买的下人阿林照顾的很仔细。
王府的账房先生不死心,又以探病为名来了两次。
每次都看到一个壮汉在病榻边精心伺候宁成文的模样……
遂也就信了宁馨说的她爹不近女色的说法。
另一头,府试的卷子正在紧锣密鼓的批阅当中。
府试考的三场,尤以最后一场的策论最为要紧。
往年的府案首一般点的也是第三场的头名。
罗知府看着下官送来的两份考卷。
“第一封辞藻华丽,引经据典,更难得也有所见地,只是遗憾最后结尾写的不太好,收的十分匆忙。”
甚至卷尾还沾上了墨痕,一看便知有多匆忙。
罗知府掀了下眼皮:“那另一份呢。”
“这一封也写的不错,观点态度都上佳,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考生竟花了大篇幅夸那位时任官员的不易,重点有些偏颇了。”
按理说,这已经算是有点跑腿了。
但他文笔流畅,献计献策却也有些见解,所以阅卷官还是拿来给知府看了一下。
“哦?”罗知府闻言,倒是来了些精神。
他也是科举出身,考到进士科靠的也是十年寒窗的书本。
但混进官场才知道什么叫纸上学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
前年他还在京畿任职,今年他就被调到了淮南任知府。
说好听了叫平调,其实就是因为京畿蝗灾的事情没有解决好,他顶了包。
所以拿到这份夸赞京畿地方官员施政有方,敢为天下先的策论,他的眼泪都要流下来了。
那么多人都只看见了圣上宽仁,却没人注意他这个小喽啰当时顶了多大的压力。
最后功绩都给上头的人得了去,他连个名字都没有留下。
要不是他来淮南时间不长,也没人知道他过去的任职经历,他真以为这考生是专门来拍他马屁的了。
看到那份卷尾写着愿以他为榜样等等言论,罗知府只觉胸腔一阵热血上涌。
看了那么多份卷子,终于有明眼人为他说句话了!
“拿笔来!”有人递上朱笔。
罗知府大手一挥,圈定了今年的府试案首。
“小小姐,我一会儿吃完饭就去榜下等着!”
说话的是宁家的新雇员阿林。
阿林来新主家的时间不长,除了照顾宁成文病榻,自认也没做什么大事。
对此他一直心中惴惴,生怕这父女俩一不高兴再把他卖了。
他因为吃得多,人又木讷,已经被主家卖了好几次了……
好不容易碰上宁家这种让他吃饱饭,还不打他的好地方,他特别想好好表现一下。
宁馨自己吃不完一个馒头,掰了一半放到阿林碗里。
看傻子似的看他:“明天早上才放榜呢,你大晚上去等什么?”
阿林感激的抱着半个白馒头,瓮声瓮气道:“给老爷看榜!别家的下人都去了!”
宁成文身子好了些,也跟他们一起用饭。
听到此处,也是忍不住笑道:“咱家不必,比的是学识,又不比谁家下人第一个去。”
“可……”阿林刚一开口,宅子的院门就被人推开。
来人声如洪钟,气势汹汹闯进来:“我说怎么考完不回村呢,敢情有人照顾你们爷俩儿了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