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樱花和云白杨心中好怕,很怕大姐又像起先那样沉沉睡去,咋叫都叫不醒。
云兰花一手抱着一个,安慰他们说大姐只是睡着了。
云樱花咬着指头,目光往粥上瞟了好几回,还是怯怯说:“兰花姐,我把我的粥给姐吃,你叫她赶紧醒过来行不行……”
云白杨吸着鼻涕,也急急说:“杨哥儿也不吃粥了,给姐吃!”
云兰花那个心酸啊。
她自己的亲弟,云白桥,才1岁多,在炕头含着指头睡的鼻涕直冒,啥都不懂,再看看人家云樱花云白杨,真是让人可怜见。
另一边,云会山和云七婶急的不要不要的。
云七婶恨恨的拉着云会山到一边,说:“大娘真狠啊,我听兰花说了,原来是栏哥儿不懂事,在河边推了杨哥儿,姝婳去拉架,被莲花拉扯,结果两个人一起掉进了冰窟窿里。
原本这也没什么,可莲花哭着说是姝婳存心推她下去的……
姝婳这刚脱了湿衣,还没有换衣裳,姐弟三个就给大娘骂着白眼狼撵出了家门。
可怜姝婳樱花白杨那样乖的孩子,父母全都不在了,她叔伯这是要往死里逼他们呀……
你们老云家真是没人情味!”
云会山讷讷无言,他知道这是勾起了媳妇的伤往心事。
在大女儿云兰花7岁时,云七婶曾怀过一胎。
结果寒冬腊月里给4岁的云莲花推了下,摔跤小产了。
那时云莲花的奶徐氏,非说是云七婶自己不小心把胎掉了,还把她宝贝孙女吓着了!
阴阳怪气的讥讽云七婶一顿,气的云七婶发狂。
因着云会山这一支人丁稀少,云家屯中无人肯出头替他们作主。还是云七婶的母家人听说了,召集戴家村老少,来找云氏族长对峙。
却换来一句:“娃娃还小,和娃娃较个什么劲。”
气的云会山红着眼就冲到大伯家讨公道。
那时真是被人千夫所指,只有姝婳的父亲云会勤站出来为他们说了几句公道话,顶着母亲徐氏和大哥也即莲花之父的压力,强迫侄女云莲花给云会山一家道了歉。
为这事,徐氏大闹一场,直指云会勤胳膊肘子往外拐。
骂他,连带他的几个孩子也骂,见到就恨不得掐死!
后来姝婳的娘元氏偷偷提了一篮子鸡蛋去云七婶家,更经常陪云七婶说话解乏,至此才叫云七婶度过了那段难熬的时间。
这件事发生后一个月,元氏怀上了樱花,云七婶就觉的这是她的娃娃转了世,于是对元氏更加亲近。
二家从此结下渊源。
即使后来云会勤失踪,元氏因病离世,这分情谊也没断,云七婶一家经常明里暗里照料这几个可怜娃。
云七叔看着昏睡在床上的云姝婳,急的跺脚:“不能再拖下去了,属实不行,我就去找宋瘸子去,他办法多。”
宋瘸子是云家屯的赤脚,曾在县府当过几天药铺学徒,后来因吃酒误事被辞退,他索性回云家屯当起郎中。
云家屯村人大多没钱,平日有个头痛脑热舍不的去县里,就找这宋瘸子开几副药撑一撑。
还别说,宋瘸子行医多年,对一般伤风头痛,倒是挺拿手。
云七婶一把拉住云七叔,说:“宋瘸子住村南,这大风大雪,依照他那性情定不肯出门……你还是拿着钱去,抓些药来,先给娃娃退烧比较稳妥。
云七叔点头,打开炕橱,看着储钱罐中剩下的几十文钱微微叹息,最后还是把钱都拿了出来,和云七婶说了声,走出门冒着风雪给云姝婳买药去了。
云七婶这边劝了云樱花云白杨吃了点粥,一边支使云兰花拿盆出门盛出雪化水。
白雪好快融成冷水。云七婶拿毛巾蘸水,冰冰凉凉的放在云姝婳脑袋上。
云七叔好快抓药回来,吩咐云兰花煎药时看着火,别过了头煎坏了。
看着仍然昏睡不醒的云姝婳,夫妇二人心中都是沉沉叹气。
听天由命吧。
或许是云姝婳命不当绝,或许是宋瘸子的确有两手,总之,吃了药当晚,云姝婳就醒了。
由云七婶喂了碗粥,又迷迷瞪瞪睡去。
夜里,一家人分两炕,云七叔云七婶带2岁的着云白桥,4岁云白杨睡里屋。
云兰花带着云姝婳云樱花,睡正屋。
就这样,吃了几天汤药,云姝婳的病逐渐好转。
这天,雪后初晴,人的心情也好了几分。
看着七婶从屋外扫雪归来,一直拥被坐床上的云姝婳,掀开被子,手脚利落的溜下炕,给云七婶连磕三个头。
云姝婳虽说来自现代社会,可打小就看遍人情冷暖。
这是天大的恩德。
“诶,你这娃娃!”云七婶刚进门就给云姝婳的架势吓一大跳,赶紧去抚云姝婳。
“小七婶,这几天多谢你和小七叔还有兰花姐的照料。”云姝婳坚持不起,又叩个头,“大恩大德,咱们记心中了。”
云七婶急忙给里屋中做针线的云兰花使眼色,一块强行把云姝婳架起。“姝婳你别听冯家媳妇那满嘴跑粪车的瞎说话,好好养病,不要多想!”
一向陪着小白桥在里屋中玩耍的云樱花云白杨也凑来,有点懵懂的看着大姐。
云姝婳叹息:“婶子,我已好的差不多,老赖在小七叔家也不像样……”
“什么不像样!”云会山掀开竹帘,提着刚换来的小半布兜油粮,“你只当小七叔家是你自家就可,好好住着!”
云姝婳身子历来黄瘦,小小的脸盘,大大的眼睛:“小七叔,你们待我们姐弟三个极好,我明白。可正因为明白,咱们才不能再厚脸皮待下去。”
云姝婳目光落到云会山手中提着的布兜上,说,“小七叔,小七婶头上的那只银钗,当了钱,给我买完药,剩下的钱就只够换了这一点油粮了吧?”
云会山一僵,出自本能的看向云七婶头上钗着的木簪子。
这是媳妇儿仅剩的嫁妆。今年先旱后寒,粮食几乎绝产。这几个可怜的孩子又不能不管,药要买,饭也要吃,桩桩件件都是钱。
云七婶板起脸:“你这娃娃,大人的事别管。只须有我们一口,就少不了你们一口!”
云姝婳笑笑:“小七婶,你们对我们姐弟三个的好,咱们永世不忘。
可我们姐弟三个,是云家子嗣,即使祖母把我们撵出门,也不能霸占我们这一房该有的资业。虽说我年纪小,却也记的父母留下许多东西……”
她停了停,继续说:“这说起来,我父母奉养二老多年,如今娘亲病故,父亲失踪,他们霸占我家业也就罢了,在这一年中最难熬的寒冬腊月撵走我们,断我们一房生路,哪还有半分亲情可言!”
说着,云姝婳的泪情不由己的往下掉。
许久,才见她用袖子抹了抹脸,语气坚定:“既然这样,就别怪我闹的不好看!”
……
另一边,云徐氏连打了三个喷嚏。
在此之前,她这几天的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因为二房的那几个扫把星终于被她扫地出门了,她的厄运也终于结束了。
说起来,云徐氏生有三子,临老又生一女,老伴健在,儿女齐全,云徐氏搁哪都称的上有福之人。
可云徐氏自己却不这样觉的。
她呀,非常讨厌二儿子云会勤。
这件事说来话长。
云徐氏在怀云会勤时,村北的姜娘子是个寡妇,原本和她没啥交情,可自从她怀上这胎,姜娘子就时不时的提着东西上门看她。
姜寡妇自己不育,还克夫,云徐氏原本瞧不上这女人,但她这一胎怀相很不好,整天浑身闷得慌,虽说和姜寡妇话不投机,可也总比一天到晚闷在屋子里强。
结果有天天气不错,云徐氏难的出门放风,就听到几个老娘们儿嚼舌根,才知道,她男人云善祥乘她有身,居然和那姜寡妇勾搭上了。
云徐氏险些气昏。
腊月的天,云徐氏挺着个大肚子把云善祥堵在了姜寡妇屋门口。
然后,就把两人骂了个祖宗十八代。
村人都看热闹,把云善祥和姜寡妇臊的抬不起头。
姜寡妇被她骂恼了,回怼了一句:“你真当你肚子里怀的是你的孩子啊?善祥说了,等你生了,就把你休掉,这娃娃给我养!”
这话可了不得,她肚子里娃娃还没有出生,自家男人就把他送去讨别的妇人欢心了!
怪不得那姜寡妇总是提着礼物来看她!
云徐氏气到牛头冒烟,半天才骂出一句:“你养个屁!”
说完,她就死命的打自己已经八个月的肚子。
然后,哀嚎一声,随着身下渗出大片的血,昏了过去。
云家人赶紧把人送回家,又叫接生姥姥去帮忙。
这一闹,把云善祥吓个不轻。
云徐氏熬了三天三夜,娃娃连个头都没出来。
一盆盆的血水被人端出门,倒在外边的沟沟里。
云徐氏的哀嚎声越来越小。
接生姥姥擦着汗走出里屋,瞄了眼云善祥:“估摸不中用了。保大人还是保娃娃,我尽力。”
“是小子还是丫头?”云善祥犹疑着问。
“应该是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