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过饺子,沈银星和许伟将一筒筒竹盐搬到车上,然后在许家人饱含期望的目光中缓缓驶向长春城。
胧月数了数,这次的竹盐大概有六十多筒,估摸着能卖到六十多两银子。
由于大袁刚建国没几天,也还没有交盐税这么一说,所以现在还能钻个空子。
现在卖盐是低成本高利润还不用缴纳税收,简单来说就是两个字,暴利!
上次卖盐赚得钱让许家人尝到了甜头,这两天人们跟打了鸡血一样,连夜加班加点地工作,还越干越有劲,几乎是废寝忘食。
胧月总结了一下,还是那句话,钱到位,人干废!
许景阳这次没能跟着胧月一起去城里,而是愁眉苦脸地拿着搅拌棍在帮忙搅合盐土,这搅合盐土是体力活,每搅合两下,他就要甩一下酸疼的胳膊。
唉,许景阳叹了口气,没办法,毕竟不能得罪家里的财政大臣啊
小毛驴一路嘚嘚哒哒朝着长春城进发,许伟转悠着手里的柳条,时不时抽打一下。
沈银星抱着胧月坐在驴车后面,身旁是一筐筐装好的竹筒盐,为了防止盐分接触空气受潮,每个竹筒上还塞了个藤条盖子。
胧月窝在沈银星的怀里,太阳照在身上暖洋洋的,让她有些昏昏欲睡。
长春城城郊的羊肠小路比较狭窄,仅能容一辆车马行走,如果对面也来了一辆车马,那就需要有一方让行。
老远,胧月就看到前方的小路上扬起烟尘,隐约听到阵阵马蹄声。
看样子,来者和驴车前进的方向刚好相反。
许伟见状,早早就将驴车赶到旁边的树下,等候对面骑马的人先过去。
“驾!驾!”
只见烟尘中首先冲出一匹高大的枣红色骏马,背上骑着一个约摸十三四岁的女孩,女孩戴着毡帽,扎着碎辫,扬着马鞭,顾盼间英姿飒爽。
女孩的身后还跟着一列人马,看样子他们比较赶时间,将马鞭挥得猎猎作响。
这一行人正是来自内蒙的王族,他们此次来大袁是商议联手对抗羌人一事。
而领头的女孩正是内蒙格格木部落的小公主格佳木,她昨天收到消息,听说这一带有白狼出没,中原一带少有白狼,所以她一听到消息,就知道那条白狼一定是她的胡烈娜。
她与雪狼胡烈娜自小一同长大,可以说感情十分深厚,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自从她进入长春城之后胡烈娜就消失了,怎么找都找不到,早上听说有人在这一带发现了白狼的踪迹,所以这才急冲冲地赶来。
本来胧月的驴车早早就停在了路边,两者也不会犯冲,只要等人家先过去,自己再回到路上即可。
结果不知道那头拉车的蠢驴是发了什么疯,突然跑到路上冲人家的骏马尥蹶子。
迎面冲来的骏马如一颗发射的炮弹,而蠢驴像一阵风一样,拉着车不管不顾地往上撞。
这一幕发生的太快,所有人都始料未及,拉着缰绳的许伟直接被蠢驴掀飞出去,车上的沈银星和胧月一个没坐稳,身子随着惯性猛地往后甩。
好在沈银星反应速度够快,她一只手护住胧月,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车沿,这才没有被甩出车外。
对面的骏马也是被突然撞过来的蠢驴吓了一跳,前蹄高高跃起,发出震耳欲聋的嘶鸣,骑在马背上的格佳木猛地一拉缰绳,整个人和绷直的马身与地面形成一个90°的夹角。
骏马身形高大,拉车的蠢驴还没有马腿高,凌空跃立的骏马直接高出毛驴两个身位。
受惊的骏马有些发狂,踏着碗口大小的铁蹄就砸向驴车上的胧月。
胧月:“?”
看到眼前如铁锤般即将落下的马蹄,胧月心头猛地一滞。
不是,大哥,跑过来挑衅你的是那头蠢驴,你冲着我踩是咋回事?
看我人小好欺负是吗?
还讲不讲道理了?
眼看马蹄就要向驴车上的妇孺踏去,骑在马背上的格佳木拼命地夹马背,示意它赶快停下。
要知道愤怒的骏马力若千钧,如果马蹄就这么踏下去,直接就能贯穿妇孺的胸背,然后将她们踏成一团乱泥。
然而发狂的骏马已经红了眼睛,根本不听主人的命令,举着铁蹄就这么高高砸下。
这一幕也直接吓呆了旁边的众人,格佳木眼见事情已经无法挽回,连忙闭上了眼睛,她不忍心看到即将到来的血腥一幕。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所有人都大跌眼睛。
力若千钧的马蹄直直砸下之后,抱着孩子的妇人下意识用手一挡,然后就轻描淡写地挡下了致命一击。
这啥情况?
居然无事发生?
众人揉揉眼睛之后,确定了眼前发生的这一切。
对,没错,砸落的马蹄被一个妇人用手轻轻挡下了,关键是她的动作还非常随意,就好像是随手接住了一个凌空飞来的小石子。
所有人都惊讶到嘴巴可以塞下一个鸡蛋。
一个妇人直接用手抗下了力若千钧的铁蹄?
这极其荒诞的一幕,就这么在眼前发生了
而此时,面对发狂的骏马,沈银星的眼里也是飘出了一抹杀意。
那股杀意好像来自地狱的深渊,极其森冷。
动物比人敏锐,能感知到一些人类无法感知的东西。
发狂的骏马能感受到沈银星身上散发的危险信号。
那是一种十分恐怖的气势,是一种尸山血海里练就的杀气。
被那种眼神盯住,仿佛下一秒被扼住喉咙的就是自己。
于是,骏马也不狂了,蹄子高高举起,轻轻落下,然后就当无事发生。
蠢驴也被沈银星身上的杀气震撼,也不发疯了,乖乖拉着车退到路边。
格木佳和胧月见到此景,也是齐齐呆住。
啊?刚刚发生了啥?
与此同时,同样住在长春城城郊不远的红树村,来了一伙不速之客。
带头的人是府衙的一个差头,身后跟着一队手持棍棒的差役。
红树村是河北本土的一个小村落,村子里的人靠在盐碱地里种草药和棉花生活。
这个村子里的壮丁之前被大兴征走和倭人打仗,然后所有人一去不回,都死在了战场上,剩下的都是一些遗孤和老弱病残,按照公孙家二管家的话来说,就是很好欺负。
袁王掌管河北后,也没有格外体恤这些战争遗孤,毕竟他们之前是为大兴打仗,又不是为大袁打仗。
因为村里没有人当兵,红树村的税收和实行军田制的村子的税收不同,红树村的税收非常重,三天两头交各种杂税。
红树村的村民眼看差役过来,立马明白这群人又是来收税的,于是连忙躲进了屋子里。
那些收税经验丰富的差役见到这种情况,二话不说上前直接砸门,然后闯进去将人揪出来。
半个钟头后,越来越多的红树村村民被揪了出来,走得慢的人,背上少不了挨上一棍子。
不多时,村子的上空就响起一片哀嚎。
红树村的村长拄着拐杖闻讯赶来,连连摆手道:“差爷!差爷,你们这是干什么呀,前几天不是刚交完税吗?”
“之前那是粮食税,现在我们要征收军粮,羌人作乱占据豫北豫中,不日即将抵达赣江,圣上集结了三十万兵力与之抗衡,组建了军队就要收军粮,你们村子按照规定要征收三百石军粮。今天这三百石军粮一粒都不能少。”
“三百石!?”红树村的村长一听胡子都气白了:“今年土地的盐碱化更加严重了,地里基本颗粒无收,人们都靠着往年的陈粮过活,现在存粮都快吃完了,莫说三百石,连三十石都凑不齐!”
村长话还没说完,一个声音就插了进来。
“头儿!他们还有存粮!我们搜了不少出来,这群刁民就是不想交粮。”一个差役从一家农户里搬出了大半袋粮食。
“差爷,那是我们过冬的最后一点口粮啊!”
一个瘦小的老农,正试图将粮食抢回去。
“滚!”差爷转身一脚将老农踹倒在地,老农忍痛刚想起身,一顿棍棒劈头打下,差役边打边斥道:“再敢妨碍公务者,抓进衙门大刑伺候!”
一旁围着的村民敢怒不敢言,只能任由这群豺狼搜刮。
“头儿!搜来的粮食都在这了!”一个差役拍了拍用来装粮食的箩筐。
领头的差爷一看,整个村子搜出来的粮食居然还没有三箩筐,皱了皱眉:“这群刁民肯定藏私了!给我打!”
一声令下,没有交够粮食的人家,都被带到空地上挨棍子。
看着这一幕,红树村的村长气得浑身发抖。
正在这时,公孙家的二管家带人挑着几担粮食过来了,跟在他身后的人是老孟头。
公孙家在河北是名门望族,差头见了二管家自然要给几分面子。
差爷朝二管家拱了拱手道:“您今个怎么下乡来了?”
大腹便便的二管家上前悄悄跟差爷耳语了几句,差爷听完立马吩咐手下:“都别打了,停停手,二管家有话要说。”
差爷们一停手,女人们哭着上前将打得半死不活的家人搀扶了起来,场上乱作一团。
“乡亲们都静一静,听我说几句话。”二管家摇了摇手里的一沓契纸:“明人不说暗话,今天我是来收地的,大家把地契卖给我换粮食,一亩地五石米,这就快过年了,大家交完税好有粮食过年。”
村民们愤怒道:“一亩地才给五石米,你这是趁火打劫,是明抢啊!”
二管家摆摆手:“你们那盐碱地里啥也不长,就勉强收点药草,五石米已经很多了,你们不要不识抬举。”
村民们听完都陷入沉默,土地可是农民的命根子,就算这次挨过了这次,那来年无地可种,可叫人怎么生活啊。
见村民们个个低头不语,没有人行动。领头的差爷转身就吩咐道:“给我继续打,打到这群刁民粮食交够为止。”
官府与地方豪绅一唱一和,目的就是逼迫村民交出手里的田地,而且还打着征收军粮的幌子,明面上还找不出破绽,这手段真是高明啊。
差头话落,底下的差役们又举起手中的棍棒朝村民身上打去,一个老农身上已经皮开肉绽被打到昏迷,他的妻子只好连忙回屋取来地契,含泪交给二管家,然后换了五石米立马交了军粮,这才救回了人。
眼看今天横竖是躲不过去了,村民们也都纷纷卖了地契,换了点粮食交给了差爷。
一旁收地契的二管家高兴地合不拢嘴,挺着鼓囊囊的肚子,像极了吸饱血的蚂蝗。
没了土地的人就是流民,虽然以前他们手里的地也是盐碱地,好歹也能种种作物,但是现在连地都没有了,可让人怎么生活啊。
二管家现在是喜笑颜开,他就是要通过这种手段大量收购和兼并盐碱地,然后用来尝试提炼土盐,如果能提炼成功,那么他就是大功一件,不日就能得到公孙家主的赏识,然后当上大管家之位。
那个整天板着脸的大管家,处处压他一头,让他实在不爽。
现在有了大片的盐碱地,再抓一个许家人逼问一下制作方法,他就又掌握了一个升职的筹码。
“你们几个过来。”二管家对身后的家丁招了招手:“你们几个和老孟头一起去许家附近蹲点,然后绑个知道怎么熬制土盐的人过来。”
“诺!”
红树村距离二里屯不远,家丁们很快就赶到了许家去往盐碱地的必经之路。
然后他们一个个潜伏在草从中等候猎物的出现。
正在这时,独自背着盐土往露营地走的许阿玖,就这么进入了家丁的视野。
“这人好像是那个许校尉的儿子,我平时也看到他在帐篷里进进出出,他一定知道熬制土盐的方法!”趴在草地里的老孟头指着许阿玖道。
家丁们点点头:“嗯,就是他了,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很好欺负,估计吓唬一顿就什么都招了。”
密谋完毕,几人确定了受害人选,就趁着周围无人,朝许阿玖扑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