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日,容蓁可以清楚感受到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虚弱,见到慕景澜的时候也越来越多。
说起来,慕景澜也算得上是她的救命恩人。
之前楚南宸百般追杀之际,若不是他出手相救,只怕她也活不到今日。
如今她将他想要的江山送到了他的手上,也算是还了这份情。
顺和二十一年,八月十二,夜。
容蓁静静躺在床上,苍白的小脸上几乎看不出一点血色。
“咳咳咳咳”
屋子中格外的静,静的几乎沉闷,只能听见容蓁断断续续的咳嗽声。
“蓁蓁”
慕景澜的声音中压抑着浓浓的痛苦,看容蓁这般难受,他心如刀割。
慕景澜暗中守护了容蓁十年。
犹记得,在他十岁那年,他的母妃告诉他,当年她命悬一线之时,是苏溶月救了她的性命,那枚玉佩,便是证据。
而如今,那枚玉佩就在容蓁的身上,所以她让慕景澜一定要替她保护好容蓁。
自此,慕景澜便把那个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装进了心里。
这一装,就是整整十年。
见慕景澜眸子微红,容蓁轻声开口,“陛下不必伤怀,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数。
殒命于今夜,便是容蓁的命数。”
见容蓁这般,慕景澜的眼角更加湿润了些。
他知道,他留不住她了。
十年来第一次放下顾虑大着胆子上前,攥住容蓁白皙的柔荑,慕景澜哽咽出声,“蓁蓁,下辈子,不要再喜欢楚天煜了,同我执手到老,好不好?”
容蓁先是一怔,随即笑着点了点头。
她早就不是曾经那个单纯的小姑娘了,慕景澜眼中的浓烈情愫,她怎么可能会看不出来。
只不过,她却是注定无法回应了。
如今应允,也不过是为了了了他的遗憾罢了。
看着慕景澜那张俊逸出尘的面容,容蓁脸上的笑愈发飘渺起来,“陛下会是一位好帝王。”
她容家百年来为了江山为了百姓耗尽了心血,所以容蓁活着,一是为了报容家之仇,二便是为了安置好这大楚江山。
如今楚氏皇族已经覆灭,江山落入慕景澜之手,她终是可以安心离去了。
视线愈发的模糊起来,慕景澜的脸也渐渐不再清晰。
“待我死后,将我葬在容王府的那棵桃树下,好吗?”
“好。”
慕景澜红着眼回应,她想要的,他从来舍不得拒绝。
话音刚落,慕景澜就见容蓁阖上了眸子,嘴角挂着一抹浅浅的笑,一如十年前的初见,清纯美好。
感受到怀中的人儿已经彻底没了生息,慕景澜眼中的泪终是再也抑制不住。
“蓁蓁,你等我”
如容蓁所愿,慕景澜将她葬在了容王府的桃树下。
看着已是一片萧条模样的容王府,慕景澜眸子微闪。
他还清楚的记得,同容蓁的初见,便是在这容王府中,那时候,容蓁只有九岁。
当时的容王府风光无限,同今日的衰败之象截然不同。
“陛下。”
繁霜轻唤一声,慕景澜却是恍若未闻。
“蓁蓁,既然楚氏皇族对容家不起,那我便彻底覆了这大楚的江山,你在天上,可要好好看着。”
话落,看了繁霜一眼,慕景澜转身离去。
待院中只剩下自己,繁霜才开口,“郡主,明日就是陛下昭告天下的日子,您九泉之下,也该安心了。”
繁霜是容蓁的贴身丫头,跟了容蓁足足十几年。
所以那夜容蓁让她连夜出宫将兵符交给慕景澜的时候,繁霜便已经猜透了容蓁的心思。
亲手报容家之仇,更是以一己之力牵制住宫中禁军。
如若不然,慕景澜怎么可能会那般容易就杀入宫中。
慕景澜手上有私兵十万,加上容王府的两万精兵,虽然是一股不小的势力,但楚天煜既然能走到今日这步境地,心思自然也是不容小觑的。
说起楚天煜,繁霜眸中寒凉一闪而过。
她曾经亲眼看到楚天煜将容蓁视若珍宝,捧在手心,那时候,她也觉得楚天煜是容蓁的良配。
可后来,她却也亲耳听到王骆说楚天煜残害容家满门,那突如其来的晴天霹雳,她一个外人尚且承受不住,更何况处在风暴中心的容蓁。
所以,当她知道容蓁生了同楚天煜同归于尽的心思的时候,她并没有阻止。
她是想要容蓁活着,可她更知道,相比于活着,容蓁更想要楚天煜以性命偿还当初犯下的罪孽。
幽深的夜色中伴着几声时断时续的蝉鸣,为这本就凄寂的夜里更增添了几分哀凉。
繁霜声音幽幽,在这一片寂静里显得格外突兀,“郡主,以后的日子里,繁霜会一直守着您。”
话落,周遭再次陷入沉寂,只隐约可以看见桃树不远处一道怅然的身影。
*
顺和二十一年八月十六,慕景澜正式登基为帝,改国号为昭,以昭元纪年。
慕景澜雄才伟略,有治国之能,继位之后,肃内患,退外敌,不过三年时间,就将大昭治理成了一片盛世,天下之人无不称赞。
然,后宫之中,却始终空无一人。
朝臣多次谏言,然均以慕景澜彻底漠视而告终。
昭元五年,慕景澜从宗族中选出一名男童,立为太子,授其治国之道。
太子聪慧,十二岁便可议政,且心怀社稷,朝臣无不盛赞。
昭元十五年,慕景澜传位于太子,而后销声匿迹,无人知其去向。
*
容王府。
慕景澜站在院子里,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
“蓁蓁,我来看你了”
如今大昭已经安定,他也终于可以放下一切来到这里陪着容蓁。
“蓁蓁,如今江山安稳,百姓和乐,你可以放心了。”
之前,他为了大昭安定,耗费了整整十五年。
剩下的时光,他只想静静守在容蓁身侧。
往后的日子里,无论是风霜雨雪,还是繁花似锦,他都会在这里守着她,直到生命的尽头。
*
脑子昏昏沉沉,以至于容蓁自己也不清楚,她现在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此刻究竟是梦境还是现实。
眼皮仿佛有千斤重,许久之后,容蓁终于睁开了眼。
入眼,是一片藕荷色的床幔,上面用银线勾勒出的精致花纹,是那般熟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