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文一千三百二十三年,六月初三,子时。
骤雨刚歇,顾长歌带着林野雪,赶在临安城宵禁前出了城。
此刻,两人已身处临安城三公里外的泥泞黄土大道上,眺望来路时,仍能看到临安城中那冲天的火焰,灼烧着半片雨后天空。
火光入目,顾长歌心稍稍安定——
看来,李染那边进展很顺利。
若是燕王真的要在楚长歌返回京城的路上动手,也希望是在三百个时辰之内吧
虽然可能性不是很大,但不得不防。
毕竟,命只有一条。
在另一个世界中,李染死前留下的绝笔,加之得知“癔症”是个幌子这事,让顾长歌不得不怀疑楚长歌之死的真相——
【吾乃火渊之裔第九百三十五代族长,李染。】
【如今我已身陷囹圄之境,恐难逃一死,尚存之际,吾留绝笔与此。】
【建文三百二十三年,乃是大晋历史的转折点!】
【这一年,当时燕王、今日成祖之侄儿,楚长歌暴毙在京城返回临安的途中,年仅十九岁】
【世人皆揣测楚长歌死于当时的大晋皇帝惠宗之手!就连当时燕王也是如此】
【后来世人才得知,那楚长歌竟是因癔症而死,但晋成祖却已因为其侄儿的死,北上篡了晋惠宗的皇位!】
【建文三百二十四年】
【以上,便是我潜伏在大晋中知晓的一切。】
【可悲,可叹!】
【想我堂堂火渊之族,在新皇未出之际,竟有族人受成祖蛊惑,卷入大晋庙堂之上的纷争!】
【我原以为当日在穆家城中,已假死瞒过成祖耳目,得以保全残身,再为我族在大乱之中谋求一条后路,可如今竟还是在成祖留下的后手中挣扎求生】
【哈哈,许是火焰有灵!成祖也没想到他坐上皇座不过三月,便死于其幕僚之手吧?】
【我李染,倒是活得比那成祖要久!】
【可惜,冥冥中存在的术法,让我无法将当日穆家城中发生那事记录下来】
顾长歌凝聚思绪,将注意力放回现实。
回头,
那戴着从灯市上买来用于装饰、堪堪能遮挡住面部特征的雪仙子,近在眼前。
因今夜有大雨,雨虽停,但月光仍被层层阴云遮挡。
体内绯红色的炁自然流转到眼部之后,顾长歌才将林野雪如雨后白莲的模样看清。
眼前,林野雪浅笑着,似乎还有些意犹未尽。
顾长歌笑笑,方才林野雪说,这还是她第一次在雨中嬉闹。
这第一次,算是给了自己。
“把面具取下来吧。”
“哦,好的。”
林野雪闻言,将顾长歌从灯市上给她买来的面具从脸上取下,正欲递交到顾长歌手中。
但,
下一刻发生在她眼前的事,让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浅笑怔住,粉红升起。
只见,顾长歌竟然当着她的面,开始宽衣解带!
不多时,顾长歌那一身刚被炁蒸干的华贵红袍,已被他三下五除二脱下,只余内衣。
那开襟处宽阔的胸膛肌肤,以及男子小腿上结实的肌肉,硬生生挤入林野雪之眼。
“”
顾长歌脱衣服干嘛?!
惊讶心乱间,林野雪视线本能地瞥开,看向身旁。
周围树林间,尽是苍苍黑木和脚下黄土,没有人烟。
如今,只有顾长歌那细细碎碎地脱衣之声响起。
不知怎的,昨日在醉月楼中听到的那些霏霏之音,浮上林野雪脑海
如果,一会儿顾长歌也要自己脱衣服,要不要听他的?
不能。
娘亲教过的。
“这袍子太惹人注意了,得脱下来,刚好可以暂用来装路上行李”
“你脸怎么红了?”
顾长歌脱下红袍,刚将其两只宽大的衣袖缠绕起,简单制成了个储物的行囊。抬头后,却见林野雪低头抿着嘴唇,脚尖在黄土上揉踩不停。
怎的?
这是在害羞?
不就脱了个袍子吗?
片刻后,
顾长歌明白这傻子为何作出这般娇羞的姿态了。
这个世界的女子,不如前世的那些女孩儿“见多识广”,“慷慨大方”。
不过
按理说林野雪应该是看过自己的身体猜对的啊,不是都换命三次了吗?
顾长歌边将红袍沾染上泥土,边朝林野雪轻呼道。
“喂。”
“嗯?”细若蚊吟的声音从林野雪唇间发出。
“该走了。”
“好。”
“周围几次城池都是燕王的属地,我们得赶路个七八天。放心,我昨日傍晚就将大晋地图背下来了。”
“嗯。”
眼见林野雪仍还低垂着眼,顾长歌上前直接握住她那只揉捏着白衣的左手。
左手皓腕处,那涂鸦已变得很淡。
“这么害羞作甚?我都不在意,走!”
随后,顾长歌不管身后的林野雪,牵着她大步流星地往前走去。
“喂,林野雪,你使用我身体的时候难道从来没沐浴?”
身后,林野雪没有作声。
“不会吧?真的没有?一个月不洗身子那得多脏?”
身后,林野雪依旧没有作声。
此间,只有两人的脚步、以及顾长歌自己的声音在林见回荡。
“那你总归是用炁,帮我把身上的污垢除去了吧?”
“哦,对了,当时我还才是八品,炁还不能离体”
一息,
两息,
三息,
身后除却脚步声,依旧没有其他的声响。
顾长歌慢慢放缓步子,停下。
眉头皱起,他猛然回头。
但,
他看到的景象,却让他惊骇万分!
只见,
那炁赐予的视野中,那窈窕身躯之上,
是他自己的脸!
那张脸,是他顾长歌的!!
如今,自己的那张脸,嘴角勾起一个诡异的角度,上扬,如林间幽鬼!
片刻后,
一抹青光爆闪。
青光忽而消失,恍惚视线逐渐清晰。
对面那具娇躯之上,再是林野雪的容貌。
只是,
她腹部,插进了一把青剑!
剑名,阴阳明!
扑通!
林野雪倒在了顾长歌怀里,汩汩鲜血滴落黄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