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枝头。
集仙殿内一片死寂。
殿里,伫立着一个孤傲雍容的身影。
她轻轻闭起双眼,背对着匍匐在地上的那人。
地上跪着的那个——
浑身上下披着一条形同鼠皮的粗糙毛毡。
一双手按在地上,裸露在外的肌肤如同遭大火焚噬过一般,尽是凹凸不平的大片疤痕。
她低着头,蜷缩在那条毛毡下,看不到脸。
“你是说——”站着的女人缓缓转过身来,正是失踪已久的武皇。“她已经发现了,我们的秘密?”
“”跪着的人始终不敢抬头,生怕自己丑陋的样子,吓着面前的人。
“她怎么说的?”武皇严肃地问道。
尽管如此,仍然难以掩饰她的苍老,早已不复盛时。
“她并不知道,此事——是您安排的。”跪着的人用沙哑的声音回话,“她还以为,是小的意图占据您的真身。只提到,让小的离开。”
武皇半信半疑,注视着她。
“她当真有那么厉害?连你也惧怕她?”
跪着的人沉默了好一会儿,将头抵在地上,重重地磕了一下,算是告别。“曾经的她不足为惧。只是如今——她与栖云当绑在了一起,没那么好对付了。”
不敢多留,趁着夜色与武皇告别,离开了洛阳城。
武皇站在城楼上眺望远方。
回想起这些时日所发生的一切,她凝视着自己同样苍老的肌肤,叹了口气。
一种强烈的无力感袭来,望着她的神都洛阳,满眼惆怅。
她老了
再也无力去平衡那些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了。
她无法延续此刻的盛世光景。
注定——这一切会在她如同枯木般死去,化作尘埃后,烟消云散。
联手巫祝,借以巫祝之力,想要实现长生不老,换神龙不朽。到头来,终究是一场空,无法继续下去了。
若让人抓住了把柄,前半生的基业全都毁了,她太清楚那些人会在背后如何议论她。
朱小舟——
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竟连她辛苦寻来的巫祝都怕了,可真有那么厉害?
夜色里,朱小舟突然打了个喷嚏,困意瞬间退去。
“这是怎么了?有人骂我!”
她信誓旦旦地说。
“只是打个喷嚏而已。”郑善齐无精打采地提醒她,是她想多了。
贞观盛世——
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想了又想,心有不甘地问朱小舟说,“武皇当真是妖?”
朱小舟又憋了一个喷嚏,想打,却打不出来,难受得厉害,使劲儿捏了捏鼻子。
等到这股劲儿过去后,才回过神来,向他解释。
“武皇不是妖,她只是被妖俯身了。”
她告诉郑善齐,幼时她听外婆说过。
有些人心术不正,没有进化修为的命,却总想和天争一争,于是就走了歪门邪道。与那些不入流的旁门左道为伍,把自己修得人不人鬼不鬼的。
但也有些人,会因此把自己抛离五行之外,不受六道所束缚,超脱了生死。于是——
他们衰老的速度,相较于常人就会特别的慢。
如果再有点修行,倒是能修成妖类。
“真的?”郑善齐听得出神,似乎特别感兴趣。
“我哪知道,我也没亲眼见过。”朱小舟只是顺口一提,白日里见过的假武皇,就让她有这样的感觉。
只是她也没办法确认自己的怀疑,到底正不正确。
“不错。”萧温玄说。
证实了朱小舟所说的事。
“所以,是这东西取代了武皇?那怎么办啊?!哎呀,我们——我们是不是得赶紧,去救武皇了?”
郑善齐反应过来后,十分焦急。
好像,历史的重担突然之间压在了他的身上,他肩负着修正历史的责任!
朱小舟白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萧温玄,与萧温玄交换了眼色后,不约而同地笑了。
“放心吧,她改变不了这一切的。”萧温玄说。
郑善齐愣了好久,神色间显得异常失落。
他说,“本以为来到这里,正感叹这无双盛世的繁华富庶,能亲眼目睹长安与洛阳,此生无憾。回去后,要将这如同梦境一般的经历画下来——”
朱小舟诧异望去,突然间,就明白了郑老伯为之动容的“灵感”到底是什么。
原来,是大唐盛世啊。
郑善齐又问,“那按照接下来的历史发展,武皇还能回来吗?神龙政变后,张易之张昌宗兄弟就会被杀——”
朱小舟猛地打了个激灵。
想起,她最初在武皇梦境里见到张易之时——
既然那是武皇的梦境,也就是说,武皇已经意识到了,张易之可以轻松控制她身边的近侍。以武皇那样的性格,即使再宠爱张易之,也不可能任由他
她不会自己动手除掉张易之。
但,神龙政变——
朱小舟觉得自己的脑子已经不够用了,甩了甩头,决定不再想下去了。
萧温玄默默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一双眼睛稍稍打转,似有用意。
朱小舟困得睁不开眼睛,决定丢下他们回去休息。前脚关上门,刚一转身——
“哎呦妈呀!”
突然出现的柏渊,吓了她一跳。
按着胸口,半天回不过神来。
自从被夜枭袭击后,她的精神状况就一直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柏渊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身后——
“你要吓死个人啊。”
“你们去哪儿了。”柏渊冷着一张脸,连带着室内的温度都随之下降。
朱小舟打了个哆嗦,心有不满。诧异柏渊怎么也追到了神都洛阳来,嘴硬着,“我们去哪儿——跟你有什么关系。”
“你是怎么了?”柏渊问,“你知不知道,萧温玄到底是什么人。”
他想要提醒朱小舟,和萧温玄走得太近,早晚都会落进萧温玄的陷阱里。
“他是什么人跟我又没关系,我只知道,在这里——他能帮我。大不了,等我从这里离开以后,多给他烧些纸钱,算是还他多次帮我的恩情了。”
朱小舟能想到的办法,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萧温玄是这个时间里的人,自然不能跟她离开这里。
唯一的报答方式,就只能是等她回去以后,多给烧些纸钱回来——
要不然,再给他烧两个美女?
朱小舟想,也不知道那贵不贵,要是贵的话就算了。
“你,只是这么想?”柏渊意外,还以为朱小舟就是故意在跟他赌气,所以疏远他,与萧温玄走得更近了。
“不然类?”朱小舟无语。
“那你为何要对我生气?”
柏渊想了一天一夜,都没有想通,他到底是什么地方得罪朱小舟了。
以至于朱小舟会——
“我也不知道。”
朱小舟看着他,这两天,她故意与柏渊分开行动。
就是为了有足够的空间,可以冷静思考一下,她和柏渊之间,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按照萧温玄的说法,柏渊有一个正妃,还有一个宠妃。
哪怕他自己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可朱小舟不能当做什么都没有过。
她曾经对柏渊是有好感的,但如今,这份好感——
也只能止步于此了。“我们——算是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