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思源从未有过如此的愤怒,他一直以为自己和易惜儿情比金坚,没想到,在他染疫的时候,易惜儿却躲了起来。
“去,去把惜儿叫来!不然我杀了你!”
那个婢女远远地惊惧地看了他一眼,连滚带爬地打开大门,跑出去了。
婢女跑得太急,忘了关门,冷风一阵一阵灌入屋子。
蔡思源冷到抽搐,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发摔,明明倒在床脚,竟没有力气爬上床。
过了很久,易惜儿还是没有来。
不但易惜儿没有来,连婢女也没有回来。
“来人!来人!来人!”
蔡思源声嘶力竭叫了很久,终于把管家徐乃昌喊了进来。
徐管家也跟婢女一样,脸上蒙着块黑布,看到蔡思源就跟看见瘟疫一样,站得远远的,低着头,避免吸入蔡思源呼出的气体。
不过,这会儿,蔡思源没功夫去管徐乃昌对他的不敬,他叫道:“叫大夫来!叫……大夫!”
徐管家站着没动,“大人,您忘了,府治的大夫十人,大人您下令埋了六人。”
大夫行医治病,接触时疫最先,十名大夫之中有六名早早染上时疫,蔡思源为防时疫扩散,便将其坑杀。
蔡思源道:“埋了六个,不……不是还剩四个吗?!”
徐管家身子往后缩了缩,“那四个……有三个下落不明……”
三个大夫下落不明,说不定也已染疫,自然是躲了起来。
蔡思源道:“还有一个!叫他来!”
徐管家还是没动,“蒋大夫说……说大人您已染疫,医治无用,接触还会传染给其他人,所以他……他就不来了,还叫我们,也是少与大人接触为妙……若必须要接触,也叫我们蒙上口鼻,离大人远一些。”
徐管家的态度倒是很谦恭,但依然站得远远的,挨在墙根儿边上,看见蔡思源倒在地上,也不过去扶他一把。
这人心,果然还是寒凉啊。
蔡思源不死心,“本官,本官没有染时疫……本官只是……只是偶感风寒……”
徐管家抬眼看了看蔡思源,“大人,您身上出疹,发热畏寒,这些症状皆属时疫,哪怕不是大夫,也可判定您已染时疫。”
蔡思源没料到徐管家如此快人快语,但他依然坚持,“快叫蒋大夫来……不然本官杀了他!”
蔡思源伸手,把跌在地上的剑捡起来,抱在怀中,以示自己仍是当权者,对浔阳城任何人皆有生杀之权。
徐管家躬着身子道:“蒋大夫说了,如若染上时疫,左右也是个死,所以……所以,他不来。”
蔡思源怒气上涌,此时却又无可奈何,“蒋大夫不来,你……去请……去请城中的大夫来!”
徐管家道:“大人,恕小人直言,这时疫千百年来无药可医,就算请城中所有的大夫来,也是没有用的!”
蔡思源竟然用剑撑地,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胡说,怎会无药可医!”
徐管家看了蔡思源一样,神情并没有多大的震动,“自然无药可医,否则大人您何以下令坑杀所有染疫者,甚至连夫人也……”
蔡思源的身子震了一震,“这么说,本官是死定了?”
徐管家双手抱于胸前,微微一揖,“请大人交代后事。”
蔡思源彻底傻眼,徐管家竟然叫他交代后事!
在徐乃昌的眼中,蔡思源已然是个死人。
或应该说,在城主府所有婢女仆从眼中,蔡思源都已是个死人。
否则,他们怎敢用这种态度对他!
“哈哈哈!”蔡思源从未想到自己会有今日。
他一向觉得自己是天命之子。
当年他与父亲流落在安化,那么穷的日子,他没有放弃过攻读诗书;父亲亡故之后,安化的寒秋和冬天的雪,他熬过来了。
他考上了状元,他被任命浔阳重城的城主。
他就是励志逆袭的代表啊!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老天让他死!
他不相信。
“不可能,不可能。”蔡思源喃喃地道,“一定有药可医!一定有!”
然而徐管家还是保持着先前的姿势,固执地道:“没有!没药可医。请大人交代后事。”
正说着,忽然外面扑拉一声,一个什么东西,从天坠下来,直直砸在窗户上。
“箭!”
外面有仆从大喊,“城外的人放箭了。”
紧接着,便是一阵骚动,许多人在外面跑来跑去,显得特别慌乱。
蔡思源勉力拔出剑来,指着外面,“慌什么!”
这时一个仆人从外面跑来,跨过门槛,手上拿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脸上惊喜不定,表情特别诡异,“大人,箭是被拔了箭头的。上面绑着一封信。”
蔡思源坐在床沿,朝仆人伸手,“拿来给我。”
这仆人抬眼,却并没有走向蔡思源,而是把信给了徐管家。
徐管家抖了抖纸,依上面的字念道:“我夫李石兴:我是你妻胡雪丹,我身上的时疫,安神医替我治好了!孩子也平安生产,重七斤一两,十分健康,安神医给咱们的孩子取了个名字叫杏福。”
徐管家的眼珠瞪圆了,“城外有个安神医能治时疫!”
蔡思源咬了咬牙,“胡说!她……她是个骗子!”
这时,又是一支箭,去掉了箭头,上面也是绑着一封信。
徐管家上前捡起箭,取下信,展开。
这是另外一个叫李贤卓的士子写的。
“吾阳江书院学生李贤卓,误听城主之言,于城外杏子林染疫,幸赖安神医神药所救,现已恢复如初。广告浔阳城居民,时疫有药可治,请勿慌乱,有需治时疫者,可来请安神医入城,三粒神丸,药到病除。”
接下去,不断有箭射入。
无一例外,这些箭都是被拔除了箭头,箭身上绑着不同人写的信件,信的内容都是在称颂安神医的神药。
外面院子里,婢女仆从,围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欢笑着。
徐管家的表情,由惊疑变成惊喜。“大人。”他上前一步,“城外有神医可治时疫,是否将他请来?”
蔡思源自然知道这位安神医就是安馥珮,他手抓着床帏,瑟瑟发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