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王这一问,还真把纪如厚给问住了。
此次纪如厚出谷,带来的药量可煎五万副药。
约能医治五千疫民。
耗资一千五百万两银子,几乎是药王谷的全部身家。
纪如厚可没想过把他的药免费。
他睁眼看了看站在面前笑得促狭的泽王,又看看已经不耐烦了的老百姓。
此时纪如厚已经骑虎难下,他身上的肉颤了颤,重重吐出两个字,“免费!”
好在许多药材都是药王谷自己的,不需另外耗费银子去买。
纪如厚忍痛闭目,只当是拿钱给自己买名声了。
只要药王谷的药能治好浔阳的时疫,药王谷在当今世上的地位还能更上一台阶。
岂知,泽王闻言,立即向纪如厚深作一揖,“如此,本王可要替浔阳六万多疫民多谢纪神医啦。纪神医一下子捐出六十万副药,共计一亿八千万两银子。端真是大手笔啊。”
泽王还是那般云淡风轻,唇边带着恶作剧之笑。
现如今,浔阳的时疫患者五有其一,约计六万之数,有可能更多。
也就是说,给每个疫民都免费发药的话,三亿两银子都不够。
更何况,五百年人参,有钱都不一定能买得到。
泽王早已知药王谷的药方昂贵,富人或可购药保全性命,穷人实在是无力购药的。
他拼命帮助安馥珮,等于是在帮助浔阳的普通百姓,让他们免于死于时疫。
纪如厚自知落入泽王计中,他八十岁神医的高傲脸绷不住了。
一亿八千万两银子,开玩笑吧!
国库都拿不出这么多银子吧!
泽王老坏了!比越皇都坏得多!
这纯纯就是杀人不见血!
纪如厚将拐杖在地上重磕两下,“老夫此行带药五万副!前五千人免费,其他人需自行购药!”
泽王倒也不生气,“原来是前五千名免费,那么可留下五千名在纪老先生处,余者可至安神医处领药。”
泽王顿了一顿,脸上忽作邪魅笑容,说道:“免费!”
于是,泽王令火焰军上来,拆掉拒马,放入领药百姓。
这一来,百姓可都高兴坏了,虽然纪如厚的药十分昂贵,里面还有五百年人参,但他的药需吃十天啊,而安馥珮的药只要吃三次就能痊愈了。
大家都要到安馥珮那里领药,没人理会纪如厚!
纪如厚眼见火焰军拆开拒马,拼命阻拦,“不行!你们不能这样!不能到安氏那里领药。”
火焰军勇猛难挡地上前,一下子把拒马拆掉了,城防兵都被火焰军制住了。
纪如厚没办法了,大喊:“谁要去安氏那里领药,就从老夫的尸体上踏过去!”说罢,厚着脸皮往街中一躺。
(原来纪如厚之名,是脸皮如此之厚的意思,只只取名时还没有想到这一层,惭愧。)
纪如厚的弟子拉了手站成一排堵住街道。
彼时,天还未透亮,微弱的晨曦底下,火把的光晃动着,照着纪如厚一头白发。
纪如厚大张着双手双脚成一个大字,躺在地上还真有一股子凛然之态势。
这样一来,泽王只好让火焰军暂时拦住蜂涌向前的百姓。
泽王走到纪如厚面前,倒是哭笑不得,这老人吧,哪怕他不讲道理,也不能用刀剑加之于他,只能哄着他。
“纪老先生何顽固至此啊?你又捐不出那么多的药,既然如此,让百姓到安神医处领取免费又能治时疫的药,有何不可啊?”
纪如厚直起身子,半跏趺坐在顺义街路中央,老颜酡红,“地金莲有毒!难道泽王殿下不知?”
泽王道:“安神医自有法子沥出地金莲毒素,其药无毒。”
纪如厚端坐着一动不动,厉色仍道:“地金莲有毒!难道泽王殿下不知?”
泽王道:“安神医的药前后已治愈七千余名时疫重症患者,若是有毒,他们早就中毒啦。”
纪如厚闭了眼,再不看众人一眼,厉色只有一句,“地金莲有毒!难道泽王殿下不知?”
泽王绝倒,心想,这药王谷真的是出名太久了啊,脾气都给那些害怕生病的王孙公子给养太大了。
当然,这中间可能还有他的份。
以前他还送过纪如厚一本医书,希望他凭借医书之力,能将医技更上一层楼。
泽王摸了摸鼻子,“好吧。”
他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那么,本王只好让火焰军把药送出去,让百姓在街口领安神医的药吧。”
百姓一阵欢呼喝彩!
“好!好!大家排好队伍。”
众人都知道,安神医最善待老弱妇孺,自动地让他们排在前面,反正昨天运进来那么多地金莲,今日每个人都能领到药。
纪如厚猛地站起来,向着泽王怒睁双眼,“你敢?!你敢把安氏的有毒的药拿出来,老夫今天就撞死在这里!”
纪如厚说着,弓起苍老的身子,微低了头,对准边上的墙,摆出以死劝谏的态势,只待驿馆拿出药来,他就立即百米冲刺的速度撞过去!
泽王的好脾气也差不多快磨尽了,“小泗,那就让人把墙包起来吧。”
小泗:“把墙包起来?拿什么包?”
小泗觉得泽王有点多事啊,就纪如厚那个老头子,竟敢威胁他家王爷,他爱撞墙就让他撞好了,还费什么劲用棉被包墙!
小泗觉得,就纪如厚那惜命的模样,能活到八十多岁,肯定舍不得把自己撞死,顶多撞个脑震荡。
泽王用扇骨敲了一下头,道:“想什么呢,当然是钉板啊。”
钉板,顾名思义,就是木板上缀满让人铁钉,钉头露在外面,人一撞上去,铁钉直接扎入颅骨,看着都疼。
“哦。”小泗露出笑容,看来他又棋输一着啊。
论折磨人的花样,他果然比不上自家王爷!
小泗掉头看一眼纪如厚,钉板包墙,看他还敢撞墙不!连忙跑去安排钉板了。
纪如厚被气得半死,连神医的姿态也没有了,指着泽王破口大骂,“泽王!你这是草菅人命!”
他向着众人疾呼,“地金莲有毒!地金莲有毒!你们大家都不知道吗?”
他一只手抓着拐杖,另一只手握挙捶打自己的胸口,模样痛苦极了。
这时候,忽然从他身后传来一道清澈的声音。
“确实,单论地金莲原块的话,确实有毒。”
纪如厚循声回头,却见是一个绝色女子,长发披肩,似是才睡醒未来得及梳妆,头发上只束了一条篮色丝带,一袭水蓝色长裙,披一件雪狐斗篷,也未施粉,却依然美得惊心,恍如仙子也似。
一缕晨光从东边破开云层,轻轻地照落下来,让女孩的身影在清晨袅弱得仿佛结上一层霜。
此人,却正是安馥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