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隔日再排练的时候，陈梦来的也早，但从出早功开始就没说过什么话，遇上导演指出她哪有问题，只点点头回复。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状态不怎么样，也清楚原因，自然也就没人往前凑。

中午解散，陈梦在大厅门口叫住了赵苡然。

她有预感陈梦会找自己，因为在排练的时候她总能跟女孩对视上，那眼神，分明是有话想找她。

“没事儿，之后好好跟着排练。钟老师向来对事不对人。”面对女孩犹犹豫豫的开不了口，赵苡然先安慰起来。

虽然她昨天也挺搞不懂陈梦为什么要玩点幼稚的文字游戏，想拉自己作为垫背靠山。但站在她还是个单纯的姑娘角度，能理解她的做法，年轻女孩不免压力大些。

再看她现在的精神完全失了之前的朝气，又怎么敢忍心说钟娟一直把“学舞蹈先学做人”放在第一位，她极其看重一个舞蹈演员的胸怀。

经过陈梦昨天的乌龙，估计很难再让钟娟对她有多少期待。

“然然姐，我不清楚你们之前是什么样子的一种形式，但这次的编排你也真的完全赞同嘛？”

对面的女人懵了脑袋，她没想到陈梦可以这么固执，到现在依然想着舞蹈编排的问题。

抓住赵苡然没回答的空当儿，女孩继续输出“之前我们团里面都是很人性化的，有什么问题提出来大家同意的话马上就会改，效果出来的也很好啊。”

“是不是因为我是从别的地方舞团调过来的，导演老师们对我的建议不怎么重视。所以，我是想看看你可不可以再给她们说一说，都是为了作品更完美对吧？”

“我觉得你是不是误会什么了，陈导和耿导都是十几年的导演了，钟老师就更别提了，怎么可能因为你人微言轻就不重视你呢？”

赵苡然向来好脾气，而且起初对陈梦这个女孩印象很好，但刚才的一番话让她气不打一处来，很难理解她说出来这话的缘由。

因为她是新人，不重视她也不重视她所提出来的建议，这话说出去能被老师们的学生笑得背过气儿去。

“嗯那苡然姐，你是什么想法呢？咱们俩个之前都还没好好交流一下，老师导演们编创是一部分，但咱们不也应该多注重揣摩一下观众们的心思？”说罢，女孩的俏眉向上一挑，且等着她的回复。

这一瞬间，赵苡然觉得，虽然这娇美的面容没变，但独独多了份算计，柔里藏刀看的人心中怒气横生“我不知道怎么去揣度观众们的心思，我只知道作为一名专业的舞蹈演员就应该听编导听导演的话。”

陈梦是从其他艺术团交换到中国剧院来实习的，按理说各方面素质都应该很出色，但最近的种种，也不禁让赵苡然怀疑，她作为舞蹈演员，职业素养在哪里。“这是要上春晚联排的作品，不是你们艺术团过家家。”

赵苡然自认为还是很有护短情节的，说她技术差劲，没软度没力量都无所谓，但说老师不好导演差劲，她听不得。

“就是因为是春晚，”陈梦没想着几句话会把待人温和的赵苡然惹怒，辩解的话还没说完就又被截了去。

“钟老师从教的时间比你岁数还要大，她什么技巧没见过？什么剧目没编排过？你的职责只要跳好你的部分，不失位就够了！”

赵苡然一直在努力化解着心里的怒气，听到她还想狡辩着什么，声音不免提高了几个度。被喊住的女孩如今一脸窘态，可怜见儿地直直盯着自己。

她平常很少发火，更何况是在单位对着比自己还小的同事。如今时间静止在那，倒是有一瞬的后悔没控制住。

“怎么个事儿啊？等你老半天啦。”浑厚低沉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可这熟悉声音不应该出现在这里。

疑惑的同时转身看过去，男人虽是一身简单的上下衣搭配，但依旧掩盖不住身为运动员的那一份傲人的健硕身材，朝着这边慢悠悠的晃过来。

赵苡然当然是对他在此的出现充满震惊，以至于他都走到身边，她的视线也一直跟着转过来盯着。

“不是说了让你早点出来嘛，那边还等着呢。”男人的语气不带一丝严厉，怪罪的话语都被他眼眸里的笑意带的有些甜腻。

顺便的，拿下了背在女人左肩的托特包，单手提着。动作一气呵成自然极了。

之后董放便不再发言，乖乖盯着她，像是在等她给同事道别。

站在对面的陈梦也因为视线里突然出现的男人愣了神，之前少有机会接触到像董放这般的男人，褪去了男生的青涩，但稳重当中又不乏阳光，是大学里的男生比不来的。

刚才远远瞧着男人走过来，气氛看起来有几分浪荡不羁，亦正亦邪的刚刚好，加之他刚才帮赵苡然提包的动作，满臂的刺青图案全然在她眼前过了一遍，让他的气场只增不减。

这样的举动，只会让她误以为是赵苡然的男朋友或者正在追求她的仰慕者，一时也跟着失声目光黏在他身上。

被他这么一打扰，赵苡然的思绪也跟着浑浑飞走，最近她老是不在状态。

“能得到这个机会就好好珍惜吧，如果以后还有什么问题，大家都欢迎你随时提出来，我也是。”此刻，女人又恢复成柔和的嗓音。

下一刻，旁边的男人轻轻勾过她的肩膀一起转身离开。

留下陈梦独独站在那，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一个婀娜纤巧，一个高大精壮。便是谁看了也会说相配的一对儿。

所以她，好像在哪个方面都是让人羡慕的。

赵苡然就这么被他带着下了几层台阶，视线也重新落回到他的侧脸上。

不得不说董放来的很是时候，她正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刚才的对话，他一出现，那种尴尬的氛围也就跟着消失了。

察觉到女人的目光，董放意识到什么，心里想着她估计是觉得自己的动作唐突了，于是缓缓放下轻搭在她肩上的胳膊，同往常一样厚脸皮地开口“想看车上慢慢儿看。”

赵苡然才不搭理他那茬儿“你怎么进来的？”

剧院的门禁一向很严，没有门禁牌外人是进不来的，更别说车了。可她顺着走的方向看到了，前边不远的停车位上就是那辆熟悉的黑色大G。

况且这还是他第一次来。

谁曾想男人依旧嬉皮笑脸，没个正形“这块儿我多熟啊。”

赵苡然停下脚步，死死盯着他，好像劲就较上了。

已经走出一大步的人见状无奈退回来，依旧是拎包的右手没动，左胳膊轻轻带着她肩膀，手掌则是轻轻的弯着，很规矩“祖宗别闹了，都快不赶趟儿了。”

女人就这么被他推着往车那边走去，隔着衣服她也依然能感觉到他那条健壮的胳膊隐隐散发出来的热度。嘴里嘟嘟囔囔，俱乐部里定的时间，他可是经常晚归，今天怎么时间观念这么强。

男人猛地一低头“知道接你还不早点出来。”正好他今天早早就来了，赵苡然刚出大厅门就瞧见她被同事叫住，以为就是闲聊两句便没上前。后面听着声音不对，就过去把她捞走了。

“故意的。”看见男人有点埋怨又不敢埋怨的表情，女人起了兴致，一脸傲娇的回怼他。

看着赵苡然一次比一次放肆，董放倒是欢喜的不得了，眼角噙着的笑意更加明显。他最应付不来女人冷着态度跟自己拉开八万里的距离。

拉开副驾的车门等她坐进去，最后控制着力度轻轻弹了下女人的脑袋“小刁丫头。”

没再多耽误时间，董放把她的托特包放到后座之后就启动发动机离开了。缓缓开到大门口，门禁杆就被人为控制着升起来。

主驾驶的车窗落下“走啊，放？”门口的保安大爷也从小亭子里露了个头出来。

“走呀叔，等再来给你带毛磕儿啊。”旁边的男人热情的交际着，像是这里的常客。

“毛嗑儿是啥？”车慢慢驶出剧院，右拐进入了直道，车窗也被抬起隔绝了外边的世界，女人才开口。

“以前没教过你吗？瓜子。”

赵苡然自小在宜市长大，不太知道东北那地方的家乡话，有的一些也还是几年前董放告诉她的。

“你咋着跟谁都能聊的那么好。”小至几岁的幼儿园小孩儿，大到门口的大爷，这男人一次见面就能熟络起来，她确实挺羡慕的。

“刚才门口那个是我三大爷。”董放讲的绘声绘色的，好像真有那档子事一样“不能吧，我没跟你说过嘛？”

赵苡然哪能不知道这话的真假，恶狠狠的瞪他一眼“你无聊死了，董放！”说罢便转过脸不再搭理他。

男人就是控制不住自己，关系稍一缓和就忍不住说皮话。现下真怕她又不搭理自己，正了正神色向她解释“错了错了，我哪有那么多大爷啊。就是普通老乡，刚才等你无聊就找他唠会嗑。”

女人不搭理他，他有几个大爷都跟她也没关系。

见她没反应，董放真是恨死了自己这张欠嘴。平常跟队友朋友打嘴话惯了，一下子收住天性哪那么容易。

“给我拧瓶水。”刚打开手机的女人听见抬头愣了一下，男人偏头示意了下她旁边车门的置物槽。

想的倒美。

“不拧。”简单两个字，没什么语调，随后又低下头自顾自的划起手机。

在她看来，这话题找的太刻意，她不打算搭理。

董放看看旁边的人依旧冷漠的看着手机，头都没再抬一下，继续开口搭讪。

“刚才瓜子磕多了，口渴。”

“嗯。”女人依旧没动作。

得，都是他自找的。

起码现在还得先做一位称职的司机，朝前驶至交通路口，恰巧信号灯转红，董放慢慢踩下刹车，大G缓缓停在了终止线内。

拉起手刹。

紧接着右胳膊撑着中控台，微微俯身，左胳膊悬空去够那侧车门槽里的矿泉水瓶，到底保持着距离，没有和女人产生任何肢体接触。

他不急着一时，落个流氓的下场肯定叫他痛不欲生。

一开始并未察觉动作的赵苡然还自顾自的刷着手机，直到视线中莫名出现了一条黑壮的花臂，没反应过来的间隙轻而易举的从自己身前取走了水。

彼时男人身上浓郁的荷尔蒙气息夹杂着淡淡的冷木男香，从鼻尖飘过，带着一抹蛊人的热浪，把她的大脑都给麻痹了，不自觉地屏住呼吸不敢喘气。

收回动作时看见她还在懵懵的看着自己，一时没忍住，抬起空着的右手轻轻捏了捏女人的脸蛋“怎么那么不会疼人呢，嗯？”

想当初两人刚认识那年，一帮人玩闹的时候董放也捏过她脸蛋捉弄过她，哪像现在有什么动作都要在脑子里过上三遍后果，当真忍的他难受。

也是轻轻一捏，立马点醒了赵苡然，面上佯装镇定扬起小手打了下他正要收回的手背，狠狠的瞪着他。

董放也不恼，露出得意的笑容，拧开瓶盖喝了几大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