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下,只穿着件夹克的邋遢男人走着,啤酒也喝着,冷风从巷口里吹来吹得男人胸毛微微的颤着。
酒精滚遍四肢百骸、岩浆似的,他燥热的慌,将那上半身唯一的夹克也给脱了,整个人歪歪斜斜的顺势靠墙混坐在地上。
一个路过的穿着小褂的老头看了看男人:“小伙子,我看你有贵人相助呐。”
“滚!都给老子滚。”
男人抄起还没喝完的啤酒瓶子就往老头身上丢,这一丢,便用掉了男人最后的气力,他头一歪,意识恍惚,最后倒在了下过了雪的街上。
“呼~孙一海,你死了。”
这是男人意识清醒后听见的第一句话,随后,他‘哦’了一声。
死亡没什么好意外的,本就是他自己选的,不过真有死后世界倒是让男人略微惊讶。
这里是一座大殿,两边有着红色的挂毯,装饰倒是和吟游诗人们唱的略有区别。那死神则是西式的死神,祂整个身体躲在黑色长袍里,后面还浮着一把大镰刀。
在孙一海打量着死后殿堂时,两点蓝色的幽芒从死神的神秘大兜帽里冒了出来:“孙一海,你生前行过大善,五岁时你曾在池塘里救了个病恹恹的孩子。所以,底层冥界并不会接待你。但,你对死亡没有敬畏之心,也不能让你去乐土享福。”
对于死神讲的话,孙一海看样子是一句话没听进去的,他过往的人生早就因那场世界兵击总决赛后变得灰暗不堪了,活着不如死去。
那是在横北举办的,有着巨大的正方体屏幕实时在场馆内放送决赛画面的超级大赛。
那一届的孙一海是夺冠大热门,他的积分也是全球最高的。在最终的决赛,孙一海可以决定比赛场地类型,孙一海选择了开阔地形,并且用了长枪。
和他对决的是一个只使用长剑与短剑的日本人,武田信义。
孙一龙自然便利用自己的排名小小的算计了一下,在开阔地形,长枪是真正的冷兵器之王。同水平下,长剑很难战胜长枪。
在上一届兵击大赛之中,武田信义就是输给了长枪。
不过,这一次,输的是孙一海。赛前就连路边算命的都说孙一海要赢,说他八字比武田信义好,不过赛后嘛,网络上的谩骂如雪崩般袭来,现实中也收到了不少的刀片与死亡威胁,那算命的摊子也让人给砸了。
幸好,爱妻杨雪一直不离不弃的支撑着他,不过命运当真是有趣的东西,屋漏偏逢连夜雨是有道理的。当这位伤痕慢慢的武人即将从压力中走出来时,车祸般到来的葬礼成了杀死这位武者的最后一击。
“所以,我决定给你一次重活一世的机会。不过,那不是真正的复活等你再回到这里,你要为你对死亡的亵渎付出代价。”
回过神来,孙一海便听到了这句话:“我能再见到雪儿吗?”
死神从长袖中伸出了一只病态苍白的手,当两个枯木般的手指搓着爆出一声响指后,祂不耐烦的说:“你如果离家出走,自然是见不到的。”
随着死神的话语,大殿剧烈的抖动起来,地面的石砖一块一块翻了过来变作了木板,两侧的红挂毯扭曲着编织一起成了一个正方体,墙面有了窗户,剧烈的响声和音乐响了起来。
一切的墙都在向外退着,而墙面上则出现了一张又一张扭曲的人脸,那些张开闭合的嘴逐渐喊起来了同样的三个字:“孙一海!孙一海!”
当灯光照耀在孙一海身上时,孙一海梦中无数次回魂的地方真的到了,这里是横北世界兵击总决赛。
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眼神如寒潭般凛冽的武田信义,孙一海感受着自己轻盈无比的身体:“在这里重活一世吗?也好,了却一桩心愿吧。”
孙一海从来不觉得武田信义实力真的超越了他,他上次主要还是被打了个措手不及。
当时,裁判一按下了战铃,武田信义就举着长剑不闪不避刺来,还没摆开架势的孙一海被吓了一跳,他的身体本能的抓着长枪向外画着大圆,利用向心力更快的侧开身位。
这自然就很轻松的躲开了武田信义的突刺,同时,他的背心也直接暴露在孙一海蓄势一圈的长枪下。
这一切都在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发生了,眼看着,枪杆子就要打断武田信义的脖子,意外就发生了。
对阵长枪唯一被证明行之有效的手段就是盾牌加短剑,但兵击大赛目前还没有让盾牌登上赛场。
‘锵’的一声,金铁相交的声音,那狡猾的鬼子另一手握着短剑挡下了这一扫,隔着头盔与面罩也能看见他承受了巨大的痛楚的狰狞面孔。
原始野蛮的武士道,这一击彻底出乎了一海的意料,鬼子咆哮着一手用短剑挡着枪杆子,另一手持着长剑再刺,一海后撤步,换手持枪,又企图反扫,那短剑的剑锋只是‘呲呲’的划着枪杆子,火星子都冒了出来。
长剑猛烈的撞上了一海的胸膛,若非护具,一海将开膛破肚命丧当场。
在孙一海看来,这完全就是狡猾的胜利。而这次,孙一海要选择室内的环境,并拿出他同样少年苦练的唐刀。
既然长枪会被短剑挡住,那便用硬实力说话吧。
当室内的环境在场上模拟好以后,孙一海在教练的指导下穿戴好了护具,选择了唐刀。
武田信义意外的看了一眼孙一海,他将短剑放回了武器架,向裁判再度示意了一次。
而这边,孙一海握着唐刀,回想着从前练武的春夏秋冬。在人间活着的时候,他总是对世界第一的名号很是看重,但不知道为什么,真的握起这把陪伴自己十数个寒暑的唐刀时,似乎一切都烟消云散了。
过去的自己到底是为什么让可爱的妻子如此操劳和担心啊,不过,眼下这场比赛还是要赢,她正在家里看着呢。
一海握着唐刀,走向了武田信义,信义会意,也不疾不徐的靠了过来。
裁判一按铃,大战一触即发。
刀身马上就与剑身相互碰撞,对杀了一会儿,信义抽剑转身向墙壁跑去,一海心里一阵古怪:“日本人也知道天外飞仙吗?”
又想用这样的花招赢我吗?恐怕是不行了。
一海提刀追了过去,信义此举是自己将后背漏了出来,他用的又不是长枪,没有回马枪给他掏,而回身剑则好躲的很。
结果哪知,信义真的起跳,两脚发力,借着墙角的位置,他站了上去。
一海停下了脚步,试探性的抽剑与信义再度对杀,刀剑一接,一海就感觉不对劲。
如今这个位置,一海可以轻松的挥剑去斩信义的脚,但信义却是容易劈中他的脑袋。
无奈,一海退去了,他拿信义没有法子。这就像是围棋里持黑首步下对角一样,你以为他是SB,其实你理他才是SB。
但一海刚一退,信义猛烈的弹了下来,一海警惕的避开这早有预料的天外飞仙。
但信义就像个球一样,他探脚踩着地板,又猛地一扫,一海再退,信义弹上了墙壁,踏墙空翻,头向下脚朝上的再刺过来。
一海避无可避,他喘着粗气,这日本鬼子又想和他拼命,那就来吧。
一念至此,一海提刀向前要划开信义的肚子,但信义蜷缩着的脚这时踩了下天花板,借力变换姿态,他另一脚踢中了一海的剑身,但踢的角度不够好,未开刃的刀锋还是让信义的血流了出来,此时,信义身体姿态宛若一个‘女’字,自然的落了下来,将一海‘枭首’。
当两人纠缠着滚落在地板上时,一海松开了握着唐刀的手,释然了:“果然是技不如人啊,我这些年在干嘛啊,像个小丑一样。”
信义默默的起了身,整理着衣服上的褶皱,他看了眼一海,用蹩脚的中文嘀咕了一句:“你的对杀很厉害,我不是对手,但你总是缺少灵性。”
一海躺在地板上:“去你的,我要是赢了,我就说你是个只会玩花活的废物。他妈的,这次又输,怕是又要被那群喷子喷。”
信义深有感悟的点了点头:“炎上的确是件恐怖的事情,不过他们有什么资格对武者指手画脚呢?”
一海:“你是胜者,说什么都是对的。我,先回家了。这世界第一,哥们不在乎了。”
顶着全场的嘘声,一海笑着对所有的观众转着圈竖起了中指,嘴里喊着:“你们都是蠢货。”
就这样回到了自己熟悉的家中,看见了自己的妻子,她正忙着将欢迎世界冠军的横幅拉下来换成加油,还有我在。
当一海和妻子对视时,妻子有些尴尬的把横幅丢开,她没想到一海回来的这么快。
杨雪,一海心目中最美丽的女人,现在正穿着乳白色的羊毛衣,看着很诱人,抱着一定很舒服很柔软吧。
杨雪撩着自己的头发:“怎么,你回来的这么早,你不是在外面。嗯,没什么没什么。”
一海没说话,只是走过来抱住了杨雪。如果现在装作一副深受打击的样子,应该能让我抱很久很久吧。
贪婪的呼吸着熟悉的气味,一海忍不住鼻子一酸:“我回来了。”
杨雪被一海突如其来的一抱吓住了,但她还是温柔的拍着一海的后背:“嗯,欢迎回家。”
“我输了。”
“嗯。”
“以后我赚不到奖金了。”
“那,我养你。”
“好,我要天天躺在床上喝啤酒,你赚钱养我还要做家务。哦,对了对了,我不喜欢洗衣机洗出来的衣服,你要手洗给我。饭就不用做了,我们点外卖,你做的不好吃。”
听到听着,杨雪额头上冒出了青筋,她把手搂向了一海的腰,随后用力的一掐。这位世界亚军,当即可怜的用脸搓着杨雪:“坏坏,人家都输比赛了,还欺负人家。”
杨雪一把拨开一海的大脸:“谁让你蹬鼻子上脸,真是的。”
看着从自己怀里气鼓鼓离开的杨雪,孙一海感觉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真好呐。”
往后余生,孙一海还是活跃在兵击圈,拿下过一届总决赛的冠军,和杨雪倒是没有孩子,不过和她就这样两个人慢慢老去也是不错的。
生活里的柴米油盐酱醋茶,嗯,和孙一海还是不沾边的,家中有些资产。
最后啊,是在一个清晨,孙一海摸了摸杨雪冰凉的脚,笑了笑。
“咳咳,你的一生已经结束了,孙一海。”
死神幽幽的注视着孙一海。
这时,孙一海忽然发现身上一重,自己身侧多了一把唐刀。
死神指了指唐刀说:“不用意外,这是你武人的象征。在死者的世界,精神意志是可以具现化出来的,可以说,越强的精神就会有越强的力量。”
“所以从前在希腊,偶尔也会有凡人英雄的故事。不扯了,你,准备受罚吧。”
点了点头,孙一海拔出了唐刀:“算了吧,老子今天要当孙悟空了。”
死神刚想说什么,孙一海直接一刀劈了过去,随后,他头也不回的推开了大殿的殿门。
里面,是一个穿着小褂的老头,那老头冲着孙一海神秘的一笑:“说了你今天会遇到贵人。”
孙一海看着这算命的臭老头,总感觉是拔剑四顾心茫然,这时,越来越暖和的感觉从心窝处传来
朦胧中,他似乎还闻到了一股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