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信不信我在你脑门子上刻个早字？

吴铭觉得自己还是太图样了，离身经百战见得多这个级别还是差了很大一截，所以在这个树人突然说话的时候才会被吓一大跳。

身为幸运古神事务所的合格干员，首先就要做到面对任何奇形怪状的智慧生命体时，心态和言行举止都要保持波澜不惊得与其交流——就算你内心平静做不到也没关系，但你至少表面上不能表现的像吴铭现在这样骂骂咧咧地被吓得后跳半步这么明显。

“你好，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很……怪异，但我，还有我们真的没有恶意。”那棵枯树努力晃动了一下树枝，已经枯槁坏死的树皮发出了噼里啪啦的迸裂声，吴铭感觉树干上那两个看上去像是眼睛一样凹进去的树洞中闪烁着微光，并且投射出一阵视线审视着自己，“你，你就是这个小队的领队吗？”

状况实在是过于诡异，搞得吴铭脑子一时也没有转过来，下意识就接了这个树人的话：“额……啊，对啊，我是这个小队的领队兼指挥官兼刀客塔兼御主兼提督兼班长，而且最近我还有点想重新兼职一下经纪人的职位，伊丽莎白要不要考虑一下和老赵、飞哥一起组个乐队成为乐队主唱？”

“啊……诶？我吗？”伊丽莎白还认真思考了一会，随即给出了自己的条件：“如果大哥你保证肉管够的话……”

树人被吴铭一串怪话搞得有点懵，光秃秃的树枝晃晃悠悠老半天才憋出一句话：“你还真是……身兼数职啊。”

赵姒妲用力踢了吴铭膝盖一脚，在后者疼得抱着膝盖在地上打滚的时候，她转过了头来看向虽然脸上没啥表情波动，但心里可能已经完全懵逼的树人：“很抱歉他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以后这些没有营养的怪话还请你无视掉，不要试图理解我们队长的脑回路，更不要接话，这会让他更来劲的。”

“好……好的。”

“咳，言归正传……”重新从地上爬起来的吴铭拍掉身上的尘土，他已经调出了辅助装置中的实时地图，确认周围并没有敌性反应正在接近后，吴铭拍拍齐格非的肩膀顺势在精神链接中暂时压下了她想要拔剑砍了对方的意图，摸着下巴问道：“刚刚听老赵说，你主动和我们接触并提出了交流申请。说吧，想和我们谈谈什么？”

在敌方大本营内潜行时，突然冒出一队不明来路穿着打扮还挺像敌方阵营的野怪树人，这让吴铭下意识就提高了警惕，但赵姒妲并没有将其当成敌人排除，而是通过精神链接联络他和齐格非进行交流，说明对方多少还是有些接触价值的。

“在这之前请容许我先向你们做个简单的自我介绍，我是龙骑士大队的队长，曾经受命对生命树发动斩首行动，一度逼近核心防线，威胁到了生命树的本体……”

“但现在如你所见，我们失败了，变成现在这副扎根在这片大地上既不像人，也不像植物的鬼样子。”

吴铭：“0_o卧槽？”

“龙骑士大队？！”比起吴铭这个啥都没听懂，假装自己很惊讶的外来者，齐格非的反应更加真实和激烈，首先声音分贝瞬间提高了一大截，直接朝噪音的方向演变了，接着她神情激动的走到枯树人面前，抓着树干就是一顿猛摇，并不粗壮的枯树树干在她那巨龙怪力的摇晃下，里面的木头发出了噼里啪啦的崩裂声：“你们还活着？！你们不是被尼德霍格给……”

“哎哎！飞哥你冷静点，别等会再把别人给掰断了！你看人家那俩树洞里都没光了！”看着那枯树的摇晃幅度越来越大，树干上出现了好几道肉眼可见的裂纹，吴铭赶紧制止了齐格非，把她拉到了一边在精神链接里悄悄问道：“你说的这龙骑士大队，啥来头啊？”

齐格非也明白刚才的自己有点失态，有些不好意思得向枯树人道了个歉后，在精神链接里简短回道：“遇上尼德霍格团灭的那支斩首部队。”

吴铭算是明白为什么齐格非会突然情绪失控了。

“没……没事，变成这鬼样子之后什么都不方便，但有一点好……”树人有些断断续续的声音从树洞中幽幽传出，那双幽深漆黑的树洞中再次燃起点点如同鬼火的微光，很快吴铭就看到他身上那一条条有些触目惊心的裂纹开始愈合、收拢，最后恢复成之前那种皱巴巴、枯槁粗糙的树皮形态，完全看不出一点曾经断裂过的痕迹。“就是生命力和恢复力比还是人类时要强太多了。”

枯树人顿了顿，他的视线从树洞中飘出默默注视着齐格非。

这个颇具审视意味的视线持续了很久，她的样貌体型相较于多年以前没有发生太大的变化，同样被转换了生命形态的枯树人。

“没想到，你还活着啊……”沉默了半晌后，枯树人突然开口说道。

还是被认出来了，哪怕在知晓对方身份的时候，齐格非就已经做好了被人认出真身的心理准备，可真到对方认出她，并且捅破这层窗户纸的时候，她的内心还是不由自主地揪了起来。

“当初你们几个擅自脱离大部队，执意回援格拉摩根，成功了吗？”

齐格非压低了脑袋不敢直视对方的视线，更没有回应对方话语的勇气，这十几年中每一天她都是在忏悔与愧疚中渡过的，愧疚和负罪感曾化为幻觉，如同心魔和梦魇般化作认识与不认识的人日日夜夜地拷问着她的内心：要是她没有带立花一起去格拉摩根是不是立花也就不会被改造成尼德霍格了？假设当初能细心一点早些察觉到格拉摩根的异常，是不是就能阻止生命树的阴谋？如果当初没有分裂斩首部队，大家一鼓作气摧毁生命树是不是人类的结局就会不同？如果……

格拉摩根的系统AI在被她关停前给她播放的监控录像，哪怕有着非常强烈的舆论引导痕迹，却也不能否认，在那之后的一系列崩盘影响，最初的起源都是由她引起的。

而这个黑龙妹子在漫长、无法与人得到有效交流解开心结的时光中，早就把自己的思想带进了一个顽固难解的死循环中，在让齐格非自我厌恶追求解脱和了断的同时，也将她的精神和心理状态塑造的既强大又脆弱：面对生命树、面对拟态生物和魔化植物，齐格非的精神和意志宛如钢铁般强韧，可面对枯树人的质问时，她却连面对的勇气都没有。

看着齐格非埋着头默然不语的样子，枯树人心中也已经有了大概的答案：“你们也失败了啊……黑龙尼德霍格的诞生，想必也让人类最后死伤惨重了吧？”

每一个字就如同钉子一般扎入齐格非内心，她的身子开始有些不受控制的发抖，长久以来齐格非用来伪装自己的坚强外壳正在因为对方的质问而寸寸崩裂，她开始害怕对方会像日夜纠缠自己的心魔与梦魇般逼问她为什么还活着。

齐格非动摇的心情，同样通过精神链接共享给了伊丽莎白、赵姒妲，还有吴铭。

“抬起头来，齐格非，你当初的选择无可非议。”

出乎齐格非意料的，从枯树人口中传出的声音并不是责难和逼问。

“我很清楚，在见识到尼德霍格和生命树的力量时，我就明白我们的斩首行动从一开始就已经步入失败的深渊了。在见到生命树的力量以前，我们还可笑的以为这是生命树灾难爆发以来我们遇到的最有可能终结灾难的机会，认为这是一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成功率，这个计划都值得我们以身试险。”

“这不是安慰之言，齐格非，你没有必要为此愧疚，就算你和那几个离去的精锐当初留在了龙骑士大队中，也只不过是延缓我们的死亡，然后让我身后这片枯树林增加几棵被束缚在这片土地上的枯树而已，所以你也没必要将所有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等会我会告诉你原因，但在此之前，我……我们，有句话想跟你说。”

枯树人静静看着手足无措搓着手指的齐格非，用他自认为尽量平缓、柔和的语气说道。

“抬起头来，当初你的选择没有错，我，还有龙骑士大队的所有人，从来没有因为过你的离去而怨恨、怪罪过你，因为这场行动失败而丧生的其他人，也没有丝毫权利和资格去指责你，我们失败跟你回援格拉摩根，和格拉摩根被生命树的仆从攻陷，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狗屁关系！这，不是你的错，错的是我们所有人，我们一开始就乐观低估了生命树的力量……”

哪怕是身处梦中都不敢想象的话语飘入齐格非的耳中，就如同晴天霹雳般震撼的她顿时陷入呆滞，张口结舌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这位鲁先生，要不是你最后说了句人话，我估计就在你脑门子上刻了个‘早’字了。”感受到齐格非的精神和心理正在从临界点渐渐跌落回较为正常的水平，吴铭叹着气拍了拍粗糙的树干：“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你这个木头疙瘩真的还记得住当时的情况吗？”

“我不姓鲁，虽然我都变成了这副鬼样子，但我的记忆力可没有衰退。”

“那叫你周先生？”

“册那！凭什么！”

“好了好了，树人哥，别扯这些没用的了，赶紧把情报交出来，我们还赶着去砍树呢。搞快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