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天,傍晚。
何定贤在床上悠悠睡醒,收拾一阵,离开屋企,乘车前往伊丽莎白医院。
饮了一晚上茶,腰酸背痛,直接旷工一天,上司问都没问,每个月规费不少,便是重案组长的最大工作,至于平时上不上工,真心懒得管。葛白躺在医院病床里,手上拿着张报纸,望见再度前来的好兄弟,表情颇为惊讶:“何sir,你怎么又来了?”
他眼睛在何定贤身上稍稍扫过,见其双手空空,目光中难掩失望之色。
何定贤倒是很坦然的搬来张椅子坐下,出声说道:“好朋友住院要多来看看,葛sir,身体好一些没?”
葛白长叹口气,极度现实的拿起报纸,眼都不移:“还得半个月才能下床,有心的话,记得来庆祝我出院。”
“哈哈,出院那天可能不得闲,今天我特意带了一件礼物来。”何定贤说完把手往衣袋探去,葛白顿时容光焕发,放下报纸扭头笑道:“呵呵,何sir太客气啦!”
何定贤把带血的护照放在被子上沉声道:“怎样,喜不喜欢?”
葛白见到不是心爱的港岛特产,笑容收敛很多,打开护照想要看个究竟,却狠狠给吓了一跳:“何sir!”
护照上带点血不是什么事,但护照的人名,国籍却是大事。
葛白语气惊骇的合起护照,藏进被子里,目光瞪向床边的人,压低声音:“你竟然敢杀卡尔,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那可是海关次长的侄子!”
何定贤掏出支烟,塞到葛白嘴里,哈哈大笑:“怕乜?葛sir,当做敢当,我杀了卡尔!可是那又点样?”他十分嚣张的放声说道:“卡尔正关在赤柱羁留所,三天后就要出庭受审,谁能证明我杀的是卡尔?”
“马修、还是赤柱监狱长、或者是法官?”何定贤语气充满讥讽,笑容中透露出一丝威胁,将火柴在盒子上擦着,凑到长官嘴边点烟,同时笑道:“还是伱啊?葛sir!”
葛白表情僵硬的叼着香烟,嘴唇微微颤抖,心中明白何定贤便是吃死警队的违规操作,料定干掉卡尔的事情不会曝光,马修无法用明面上的手段来施压。
因为,事情一旦曝光,影响到海关、惩戒署、警队、律政司四大部门!
一个海关次长职位再高,也不敢为一个亲属,牵涉四大部门的高层一起陪葬。
何况,何定贤手上还有一间知名报社,光是舆论武器,便能让海关次长投鼠忌器,至于暗地里的报复?马修的手还能伸进警队吗?注定只能吃一个哑巴亏!
江湖上,鬼佬更是一点力量都无,反倒,还需要通过华人控制江湖力量同时这件事情对于海关署也是一个威慑,将来海关署不敢再查警队有关的货物,甚至会对整个“信德航务”都存在忌惮,但是葛白吸上口气,颤声问道,缉私立功的好心情霎时全无:“何sir,为什么?”
“为什么要杀卡尔,你知道的,就算马修什么事都不讲,做过的事终究会被人记住。”他直勾勾盯着何定贤道:“你手上有英籍长官的血,洗不掉的。”
“我只是杀一个畏罪潜逃的罪犯,算什么英籍长官,为什么要洗?”何定贤耸耸肩膀,表情轻松,低头点完烟,抬起双目话语决绝的道:“对我而言杀英鬼佬不分贵贱,反正死了都是一具尸,葛sir,别忘了,第一个英国人是你让我杀的,要洗也是你抢着洗手。”
“而我,只是按照你的要求,帮你报仇而已。”何定贤指了指葛白绑着绷带的腿,义正词严道:“他打你一枪,我打他一枪,怎么了?”
“很公平嘛!”
葛白就算明白何定贤打了不止一枪,但动动嘴,照样无话可说,因为他确实有开口让何定贤替他报仇,不过预想中的报仇只是打断条腿,收一点汤药费回来。
本来以何定贤的政治嗅觉,不该会误解他的意思,但葛白手里捏着护照,盯着何定贤,越想越觉得害怕,何定贤是有意的!
有意要杀死卡尔!
把卡尔的死盖在他头上。
“你是故意杀死卡尔是为了要我帮你办事对不对?”葛白终于流露出后世总警司的才能,咬牙切齿道:“找一次棉花不够,要找几千几万次棉花!”
何定贤明白葛白心底怎么样的,但他却毫不回避,注视着葛白的眼睛,笑意吟吟:“葛sir,我没这样讲,不过你要是愿意的话,我代表人民感谢你。”
葛白用充满仇恨的眼神看他:“海关、警队都知道是我前往荃湾缉私,甚至会以为杀卡尔的事情,是我叫你做的,妈的,我好不容易积累的政治资本!”
何定贤出声道:“靠那边都是政治,同华人合作也是一种政治资本嘛葛sir,放轻松,英国佬们都忙着捞钱,在这块地头,唯有华人会给你出钱。”
“我们之间合作的多好,不要有顾虑啊,葛sir!”
鬼佬杀鬼佬,比华人杀鬼佬,影响其实更大。
当然,在鬼佬眼前葛白要杀卡尔其实可以理解,玩政治的,不讲究对仇家手下留情,葛白在警队内的政治资本绝不会凭空消息,但问题是何定贤与北方有联系的事情不能曝光。
否则,整件事情串联在一起,葛白就是为了北方物资而杀鬼佬,不是为了私仇!那么政治意义就将出现巨大转变,所有政治资本都会烟消云散。当然,何定贤与北方的联系不是一小批棉花的问题,那批棉花的货主是霍官泰,又是海关亲自交的货,货都还在仓库物资表里“存着”呢。
这种联系是未来长久的合作,双方没有明说,但既然肯帮一次,那可能就有第二次,港岛的麻烦事多着呢。
何定贤心里多少留了点心思,便借机捏住葛白一个把柄,可以让葛白将来一起为港岛回归作出贡献,要是能够成功的话,也算是带葛白走正路,未来一片光明啊!
当然,这一串利益链藏得很深,起码可以存在十几年之久,一条藏在警队高层权力架构之下,十几年之久的暗线可以做多少事?
想想都可怕!
而葛白在这条线里却不知不觉中,沦为一个毫无主动权的工具人,谁想谁不害怕?给人用就算了,说不定哪天还会给人丢出去扛雷,这雷一炸可不得了,既不可能出逃,也不可能获得减刑,很容易一命呜呼的。
然而,这条线不是一时半会埋下的,是从葛白第一次收钱的时候便埋下,世上哪有免费的午餐吃?鬼佬吃饭也要交钱啊!这只是金钱与信仰的一场交易。
只不过,伴随着何定贤本身政治立场的稍稍偏移,连带着警队上下利益链条的所有人都发生偏移,从一起贪污揾水赚钱,变成一起贪污揾水赚钱和爱国。
一点都不冲突!
葛白在收下钱的那一刻会想到今天?港币早已塞满他的脑袋,让他没有多余的智商思考信仰与忠诚,在何定贤的威逼利诱之下,他连向鬼佬高层自爆的可能都没有,因为,他舍不得失去一切:“加钱,加钱,加钱啊,神经病!”
葛白嘶声大喊:“我拿你当真兄弟,你拿我当什么?”
“一定得加钱,否则我良心会不安的。”
何定贤望向疯了一般的鬼佬长官,心知对方良心已经被自己吃了,当即笑笑:“一定加钱,将来有什么事要办,肯定给你最高价,保准你退休,甚至不用退休都可以去洛杉矶,新加坡养老。”
“豪宅、豪车、美女,股份,什么都有,怎么样?”
葛白得到承诺,长吁口气,眼神变得柔和很多:“那样我们还能做好兄弟。”
何定贤将被子替他盖好,拿走那一张证件,宽声说道:“好好休息吧,大馆见。”
夕阳斜照,满是黄昏。
何定贤背着阳光走出病房大门,葛白所在的角落被窗帘遮挡,陷入沉沉的黑暗之中。
“与其被鬼佬用完就甩,还不如同我走在一起,起码,我比鬼佬舍得给钱,何况,只要你不做错事,我又怎么会丢你出去呢?”何定贤离开医院时,想起葛白在历史的遭遇,轻轻一笑,真不觉得他有什么好亏的,毕竟要是不出差错的话,说不定,葛白还能在回归前几年混一个处长当一个当呢。
优秀治安官与贪污犯,两个历史评价傻子都知道选哪个。葛白多少算个聪明人,他只要帮聪明人选一下了。
半个月后。
大馆,礼堂。
刚刚出院的葛白身穿制服,肩扛警衔,胸前带着资历章,踏着正步登上授勋台,警务处管理副处长麦景陶,亲自上台授予其金质英勇勋章,为表彰他在缉私行动的英勇行为。
何定贤坐在台下,身穿制服,胸前配着铜质勋章,见到葛白一次立功便被授予金质勋章,丝毫没有一点点嫉妒,带着一班华探长们大力鼓掌。
“哗啦啦。”
拍得比谁都兴奋。
葛白在向副处长敬礼道谢之后,再度转身面向台下观礼人群敬礼,望见何定贤时眼神有些躲避,但迎上旺角差馆的一班老同僚,如“卫少臣”,“顾思明”等人时却又挺了挺胸,满脸骄傲溢于言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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