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宝璎这段时日在府里装乖,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像是真的知错了一般。好友们有诗会雅集的邀约,也一概推说自己身子不爽利,老老实实地在家里念书做女红。
就连梁氏昨天为难宋觅娇,她也没跑去看热闹。
可今日一听见心腹丫鬟翠枝来报,说晋氏竟差自个儿身边的大丫鬟檀香把人接了出来,气得连午膳都没用,怒气冲冲地跑去找了梁氏。
“娘,宋觅娇就这么从祠堂出来了?!”
梁氏这会儿子正在用膳,被沈宝璎咋咋呼呼地一叫唤,夹着的肉丸“噗通”落到汤碗里,汤水溅了她一身。
沈宝璎气出一脑门子的汗,进屋就开始撒泼,“把人接出来就算了,今天一大早竟还处置了好几个多嘴的下人,大伯母这是要和我们作对——”
“你吵吵嚷嚷地像什么话!”
见沈宝璎在气头上,差点出言不敬,梁氏“啪”地一声把筷子拍在桌上,板着脸高声打断了她的话。
屋里的下人们也很是有眼力见儿,装聋作哑,看都不敢往沈宝璎身上看。
沈宝璎又生气又委屈,在梁氏身边坐下,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娘你还不知道吗?宋觅娇一大早就被檀香接出来了!”
梁氏却连眉毛都没抬一下。
沈宝璎见她这样,突然反应过来,火气更大了,扯着梁氏的袖子就开始痴缠,“娘,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梁氏也拿自己这个女儿没办法,但左右这顿饭她是没办法吃下去了,便挥了挥手打发丫鬟们把席面撤下去,“阖府上下都知道了,你大惊小怪的做什么。”
沈宝璎是越想越气,在丫鬟们撤菜的时候,拿起桌上的碗就往地上砸,碎瓷片飞溅,还伤了个丫鬟的脸。
小丫鬟受不住疼,捂着脸叫出了声,更是激怒了本就在气头上的沈宝璎。
她听见动静抬手就是一耳光,张狂霸道,没有半分官眷小姐的模样,“你叫什么叫!”
小丫鬟还没回过神就挨了一耳光,身子一歪就倒在满地的碎瓷片上,手上腿上满是细碎伤口。其他几个丫鬟更是大气都不敢出,只好低着头收拾这位骄纵过头的四小姐作弄出来的残局。
梁氏被吵吵得头疼,右手抵着额头,心烦得不行,只好把这些丫鬟们打发出去,“行了行了,都给我下去!”
“记得管好自己的嘴,若今儿的事传出去,当心我直接把你们发卖到窑子去。”
一众丫鬟就跟鹌鹑似的,搀着受伤的小丫鬟出了房门,听到梁氏这满是威胁的话,连声说自己不敢。
“你这丫头,遇到点事就坐不住。”
屋子里就剩下梁氏母女俩,梁氏叹了口气,揉了揉沈宝璎的右手掌,心疼道:“刚才那巴掌劲儿可不小,手打疼了没?”
沈宝璎眼下哪儿还顾得上自己的手疼不疼,她反握住梁氏的手追问道:“大伯母到底什么意思?是要帮着宋觅娇跟咱们过不去?”
她这段日子听梁氏的话,韬光养晦,在众人跟前装乖,连门都不出了。就为了给宋觅娇一个好看,好不容易见宋觅娇去跪了祠堂,可这才一晚上竟就安然无恙的出来了。
沈宝璎怎么忍得了这口气!
“不仅差自己的贴身丫鬟把人从祠堂接出来,今天一大早竟还处置了好几个下人,可不就是明晃晃地帮那贱丫头吗!”
梁氏安抚似的拍了拍沈宝璎的手,待她发泄完,才轻声道:“你啊,到底是年轻。”
沈宝璎不明就里地望着笑得高深莫测的梁氏。
“咱们这位国公夫人,原就是庶女出身,一辈子谨小慎微,”梁氏起身,瞥见自己身上的油点子,还有屋子里的狼藉,实在没心思在这儿跟沈宝璎聊天说话,牵着女儿进内室换衣裳,“若不是先前那位临死前指了她过门照顾大郎,就凭她的出身,能爬进国公府?”
梁氏换了件干净衣裳,又慢条斯理地净了净手,“她啊,自然是不敢得罪咱们娘俩的。”
以她的家世身份,自然是看不起庶女出身的晋氏的。在人前还能做出一副妯娌情深的模样,可到了私下,说话却比沈宝璎还要难听许多。
“那她为什么……”
“她到底也是国公府的当家主母,自个儿的儿媳被困在这种流言里,她怎么可能袖手旁观?便是装腔作势,也是要查一番的。”
梁氏倒也没虚长这些岁数,说起后宅妇人们的盘算,竟头头是道的。
沈宝璎却做不到她那般松快,听母亲说晋氏竟真的在查,难免有些慌乱,“若是大伯母查到我们这儿了怎么办?这事儿虽被我赖在了五丫头身上,可万一……”
“说你笨你还真就不机灵。”
梁氏重新换了件衣裳,心情也舒畅了些,见自个儿的女儿愁眉苦脸,伸出纤细的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都说了她不敢得罪咱们,就算她是真心实意要查,也知道这事儿该断在谁身上。”
沈宝璎却不情不愿地咬着下唇,闷了好一会儿,“咱们忙活了半天,不还是没让宋觅娇那个贱丫头怎么着吗?”
“我是要她身败名裂,再爬不起来的,可不只是为了让她受这点不痛不痒的小罪。”
她从一开始就只想让宋觅娇死。
宋觅娇坏了名声,即便不被浸猪笼,那也会落得一个被休弃的下场。
一个不清不白,又没有娘家庇护的下堂弃妇,就是她掌中的玩物,她想怎么折磨就怎么折磨。
梁氏闻言瞥了她一眼,母女俩在桌边坐下,梁氏又倒了杯热茶递过去,“你只听到她从祠堂出来,那她和老三吵架的事你知道了吗?”
沈宝璎接过茶,却没心思品,食不知味地喝了一口,“三哥哥昨夜不是病重了吗,怎么还能跟宋觅娇吵起来。”
梁氏轻笑一声,比起年轻浮躁的女儿,她更稳得住。
外面的雪不知何时越下越大,已经在地上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掩盖了地面原本的颜色。
“沈三郎那身子本就时好时坏,病重也不耽误他发脾气。”梁氏捧着茶,刮掉面上的浮沫,“我听望春轩那边的下人说,三郎是为了流言之事质问宋觅娇,二人越说越气,到最后啊,宋觅娇可是哭着从三郎屋子出来的。”
“三郎之前那般护着她,这次先是不管不问,由着她去跪了祠堂,刚出来就又大吵一架。”
“这三郎啊,脾气本就不好,被这么一气,病得更厉害了,吃什么吐什么,连药也通通吐了出来,估摸着这会儿都还昏迷着呢。”
雪“簌簌”地下着,冷风从没关紧的窗缝灌了进来。
“这搁在平时,宋觅娇早就跑去伺候了,但这次竟问都没问一句,回去后也是万般不适。”
“那大夫前脚从三郎屋子出来,又紧赶慢赶地去瞧了宋觅娇,说是罚跪受寒又急火攻心。这大房啊,还真是晦气。”
梁氏的声音虽尖,嗓音压低后,又多了几分阴诡。
她不紧不慢地说着这些,沈宝璎却越听越开心,“娘的意思,是三哥哥已经厌了她?”
“本就是个以色侍人的东西,眼下又流言缠身,你三哥哥这会儿是病着,等他身子好些……”梁氏抿了口茶水,“太中大夫那家的庶子是个什么下场,你以为他能容忍自己的娘子跟旁人不清不楚?”
沈宝璎听完母亲的话,一扫刚才愤怒憋屈的模样,她笑容明艳张狂,一双眸子却满是算计。
她看向梁氏,准备亲手把宋觅娇送上绝路,“既然如此,我不如帮她一把。”
“再过几日就是我的生辰,之前是想着爹爹不在,想等他们回来了再操办,但既然他们归期未定,我也不好委屈自己的。”
沈宝璎的笑容平添几分阴狠,像极了话本里的蛇蝎美人,“娘亲就央着大伯母替我办一场生辰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