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尽头的门“啪”地一声被人重重踹开,里面正在跳舞和拨琴的女子有些被惊到,停在身姿和手上动作,望着来人。
沈玮打开门,看到是两三女子正在屋内一侧跳舞,旁还有一名女子正在抚琴,本是再正常不过的场景。可在屋内的另一侧,却是一个刑具般的木架竖立着,上面还绑着一名男子,男子身边站着的是一名红衣少年。
这男子和红衣少年沈玮都识得,因为一人是他从小朝夕相处的表弟,一人是刚与他结下过节的裴家嫡系少爷——裴衡。
“你怎敢闯入这个房间?”裴衡一身红衣,红衣上是用黑线勾勒出的云锦花纹,一直从胸部蔓延到衣袖上,他手里还拿着那个昨日打过沈玮的鞭子,站在范现的身边。
范现被绑在木架上,身上只穿着白色单薄的亵衣,因只有一条胳膊,另一条衣袖只空荡荡的垂着。范现的神情与多年前沈玮在山沟里找到他一样,神情慌乱、双唇颤抖,眼里似是求救似是挣扎。
亵衣上是一道一道鞭痕,血滴在白色的亵衣上浸透出来。裴衡还在呵斥:“你是何人?门口看门的人呢?死哪儿去了?!”
“我是你大爷!”沈玮目眦欲裂,没顾裴衡的手里的鞭子,冲上去直接给了裴衡的脸一拳,“老子今天就要教你这个小兔崽子怎么做人!”
他一拳架到了裴衡的脸上,自己胳膊也用劲浸出了血,裴衡的鞭子被他压在身下。裴衡还没反应过来,沈玮又狠狠给了他一拳:“你对我弟弟在做什么!”
裴衡左脸接连挨了沈玮两拳,手上的鞭子反应不及,随即反应过来,松开鞭子,与沈玮缠斗起来:“你这家伙到底是谁!”
两个人在地上打作一团,震得地板轰隆。裴衡应是从小规矩锻炼过武艺,一拳一掌往沈玮胳膊伤处和脸上打去,不下几招。裴衡已是将沈玮彻底打倒在地,他拽起沈玮的头发,拖到墙角处,拎着沈玮的脸抬头一看,待看清脸后,冷笑一声:“我当是谁,原来是裴海那个老狗塞进来的东西。”
血的气息布满沈玮的唇腔,像是铁锈侵入的气息,沈玮也觉得目前一片模糊。裴衡拾起地上的鞭子,勒住沈玮的脖子,问:“说!是不是裴海那个老狗派你来的!我放在门口的人呢!”
沈玮的脖子被裴衡勒住,觉得呼吸困难,艰难地吐出一口血水:“范、范”
裴衡顺着沈玮的目光望去,木架上的范现已然是昏死过去的状态。裴衡突然心下了然,冷哼一声,松开了原本攥紧的鞭子和衣领,冷笑一声,右手持鞭顺手一指:“你是为了这个家伙来的?”
鞭子指向范现,沈玮耷拉着脑袋,用手重抱住裴衡的腿:“你、你别打他”
“好、好,”裴衡怒极反笑,“你们这些人,惯会装得道貌岸然!”
他拎起沈玮的领子,就要将沈玮拖出屋去,恨不得寝其皮,食其肉。到了门口,才有他的属下一行人匆匆赶来。
一行人中领头者神情甚是慌乱,道:“公子,方才不知谁叫了我们的人换班,新来替班的人却未到,然后我们才发现”
未待来人说完话,裴衡就把沈玮丢在地上,“啪”地一声抽在了赶来下属说话的那人身上,怒斥:“怎么?平日我的话,你可以当耳旁风,旁人让你换班,你就敢走了是吧?!”
被鞭子抽中的人不敢喊痛,低头道:“是裴家派人来叫我们”
“是我派人叫他们走的,”一行人分成两半,各自站到走道旁,裴熙缓缓走上来,“他们也是裴家当差的护卫,却从不曾应卯,父亲今日点兵,发现少了人,又觉你久未归家,就让我找他们回去,顺路来找你。”
裴衡抬起头,望着裴衡,眼角有一抹寒意,继续道:“但为何没有来换班的人,此事我并不清楚。”
“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与那个老东西,又在捣鼓什么花样,假情假意,”裴衡挑起眉梢,“腿都没好利索,难为你这残废,还跑来天香楼叫人。”
他像是嫌恶般踢了踢地上的沈玮:“既然你来了,你这狗腿子打我的仇,又该当怎么算呢?”
裴熙道:“他是我们本家子弟,我自会带回去,秉公处理。”
“好,”裴熙昂起头,笑道,“随意出手殴伤他人,我倒要看看你们这群家伙怎么秉公处理。”
裴衡挥手,护卫便进门将范现和那些个歌女舞女带出来。裴熙蹲下身子,查看着沈玮的情况。
裴衡看着裴熙蹲下的身影,回头笑道:“我不知道你这个狗腿子和范现是什么关系,但范现他在我手里,是他欠我的。你最好管好你的狗腿,别再让他来招惹我!”
一声鞭响,敲击在地上,以示警告。裴衡睨了裴熙一眼:“裴熙,你比我还可悲,你连做自己都做不到。”
他仰天而笑离去,只留下裴熙蹲在地上,看护着沈玮——
头顶上是在在云海里翻腾的神仙模样,兼又有吉祥瑞兽、鲜花异草。
沈玮缓缓睁开眼睛,初看觉得那头顶的神仙似乎慈眉善目,正笑眯眯对着自己笑。又恍惚一下,觉得自己身处云海,但头昏脑胀,身上无处不痛,脖子上也觉得火辣辣的。
“端英哥儿,你醒啦。”是一道惊讶的女声,声音年轻,带些俏皮和惊喜。
沈玮想看清声音的主人,努力着撇着头,想看清声音的主人。女声似乎受到了惊吓,连忙扶住沈玮的脖子,道:“哥儿,您别乱动。大夫刚帮您看过,让您好好歇息呢。”
“大夫?”沈玮有些懵,觉得自己脑袋痛得彷佛要裂开一般,努力回想之前发生的事情。
他头痛欲裂,一手扶着自己的头,只记得自己视线模糊前,好像是一道白色的身影蹲在了自己的面前。
为什么会这样、白色身影
范现!沈玮猛然惊起,一手支撑到地上,就要起身往外冲,范现还在那儿!
“端英哥儿,你要去哪儿?”女孩大惊,“大夫说了,你现在不能乱跑!”
沈玮推开女孩阻拦的手,他方才从床榻上摔到地上,现跌跌撞撞地从地上爬起,仍要往外走。女孩阻拦不住,只能拉着沈玮的手,扯到了他的伤口。沈玮“嘶”地一声。
“哥儿、哥儿,”女孩声音急出了哭腔,“我求你,你不要往外跑好不好。”
“他若这次还是执意要跑,就再也不用回来了。”一道咬牙切齿的声音切进屋内。
女孩像看到了救星一般,随后又有些畏惧,小声呐呐,叫了一声:“熙公子。”
裴熙拢袖,坐到椅上,看着地上的两人,对女孩道:“坐在地上成何体统,把他扶起来。”
“是、是,好的,公子。”女孩捣蒜般答应,要扶起沈玮。沈玮先懵了一会儿,任由女孩扶起,但未来得及女孩扶着他到榻上或椅上,沈玮又忽然挣开女孩的搀扶,往裴熙身边一跪。
女孩不知道这是要干什么,呆愣愣站在原处。
裴熙看着跪在自己身边的沈玮,抿唇,不语。沈玮则用头,重重磕在了地上:“熙公子,小人求您。”
这是沈玮第一次真正意义上,低声下气,低到谷底里的模样跟裴熙说话。
裴熙看着沈玮跪在地上,沈玮的发丝很黑,很柔顺,那里才带过射箭劲装的发带,发带很好看,绑在沈玮的头顶上,顺着风飘扬。虽然当时的沈玮射箭姿势很可笑,但当郑泽握着沈玮的手,箭矢射出那一刻,飘扬的发带映着箭羽,沈玮的眼里带笑。
“你要求我什么?”裴熙开口问。
听了问话,沈玮才把头从地上抬起来,他方才那一下磕得重,额间破了皮,犹如菩萨中的血痣,脖子上还有裴衡鞭子留下的勒痕,发丝垂在肩两侧,一双眼望着裴熙。
与他俩的初见,很像,又不太像。
沈玮说:“熙公子,我求您,您把范现放出来吧。”
就知道是这句话。裴熙眉间带了疲惫,他伸手,想将沈玮托起,女孩也上前,将沈玮扶起,想让沈玮坐在椅上。
沈玮拒绝了搀扶,仍跪在地上,反手握住裴熙的手,道:“熙公子,小人不知何德何能救了您。您给予了小人衣食无忧,带小人来见世面,小人十分感谢。”
他紧紧握住裴熙的手,乞求道:“熙公子,如今小人不贪图荣华富贵了,只求您将范现放出,让小人与范现归家去。”
他将裴熙的手放到自己的眉心,仿佛虔诚的信徒在乞求天神。
裴熙却将自己的手一点一点从沈玮的额前抽出,沈玮抓不住,只看着裴熙将手收回袖中。
“范现之事,非我本愿,”裴熙低声开口,声音中带了一抹不为人知的苦涩,“但我可以在此向你立誓,你,沈玮的表弟范现,我觉不会让他在裴衡手中有性命之忧。”
“既是我将你们带出,自然会让你们好好地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