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番景象也不是谁都能够欣赏,围观的人里也有孩子。大抵是过于人堆过于拥挤,再加上江面上诡异的场景,又是夜晚,尚且年幼的孩子有些被吓到,开始嚎啕大哭。家长立马抱着孩子安慰,一面不忘替周围的人道歉。
梁琦被这哭声吸引,看向那几人。孩子哇哇大哭,家长又是轻声安慰,又是环抱拍背,还用纸巾擦着小孩的泪水。一系列行为她都看在眼里。
原来孩子是这么哄的啊~用那种姿势抱着,确实很有安全感。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双手,试着模仿那对夫妻的行为,却显得僵硬。
她没哄过孩子。准确来说,她生的孩子,当可以与她待在一处的时候,已然是不需要过度关怀的年纪了。
想到这里,梁琦摇摇头,双手又垂下去。仿佛是在自我嘲讽。
夏墨是站在她旁边的,梁琦的心态,他多少能感觉到。在夏墨的认知里,梁琦不是个特别热络的人,尤其是在不熟的人面前。其一是她终日呆在坚野家的老宅里,接触不到外人;其二,便是孩子常年不在她身边的缘故。也许有些主观,但夏墨认为,一般常与孩子待一起的人,不论脾气如何,总不至于是拘谨到梁琦这地步,多数都是好谈话的。
所以他想,当时她帮助空桐悦,很大概率是因为空桐悦习惯性对长辈收起锐角,又正巧赶上脆弱的时候。常年若有若无被当作空气的人,某一刻突然被需要了,那么她的主动性是无法预料的,飞蛾扑火也未必不会。
“姨。”
梁琦扭头,夏墨把手朝她递了过来。
“不用。”她轻声道,她知道夏墨这孩子心细,想来也是不忍她黯然神伤。
夏墨抿了抿唇,还是开口同她说:“阴日雅要来一趟宁城,你们也有阵子没见了,要不聊聊?”
“她不是在忙?”梁琦记得住院医都挺忙的。
“调休而已,刚好来送点东西。”
梁琦垂眸,搓着双手,神情有些窘迫:“我好像不知道该和她聊什么。”她脱离社会太久了,从前学的东西和医学也扯不上边,如果那孩子要和她说什么学术性的话,她接不上来又该怎么办?
夏墨:“依姐的脾气,估计,会撒娇吧,毕竟她抱怨过在医院都快累瘫了。”起码很多时候雅都会在夏墨面前各种扯皮,她是个没有距离感的人。
“是么?”原来在她不知道的时候,俩姐弟关系这么好啊。“对了,阴天她什么时候来啊?”
“估摸着怎么也得午饭过后才开车来吧。”
“那,要不我先回去吧,给她收拾收拾屋子,如果想睡午觉的话还能立刻躺。”好不容易放假,又得开车来,宁城和L市还是有段距离,开车一定会累的。
夏墨其实想说坚野雅绝对会睡懒觉,但看梁琦这么积极,也就没有泼冷水。
“好,我找人送你回去。”换言之,夏墨还是得多待一会儿。起码要等到傩戏花船之后。梁琦回去也好,否则夏墨怕自己分心,造成两头空。
梁琦到底还是看着夏墨这几年长大的,知晓这孩子摆阴是要做事,又怕他拿捏不准分寸:“……注意安全。”没有什么比性命更重要的。
*
江面上的舞蹈还在继续,大船以非常缓慢的速度移动着,船上的人动作不止没有收敛,反倒愈发起劲。跟在船尾后还有一叶小舟,如花船出现前的那叶极其相似。唯独的区别便是那佩戴幂篱手持灯笼人的着装颜色与方才完全颠倒了过来。不过大波人的注意力还是停留在花船上。
几个便衣混在人堆里,装作与旁人那般观花船,实则警惕的注意周围。
空桐悦本身对这花船不感兴趣,没一会儿就不再给它眼神,左顾右盼。她望到上官母子的窃窃私语,望到夏墨带走梁琦。不经意间目光扫到某处,在与他们几步距离的位置,有和她一样对花船兴致缺缺的人。
她瞥了那人两眼,随即又收回视线。
空桐悦深谙岁月是会在人身上留下痕迹的道理。例如肉摊的老板身上会有生肉的腥臭味,常年握笔的人食指中指会有笔茧。从事某个职业久了,很多细节都会融合到那个人的身上。她看到的那个人,打扮得平平无奇,可眼神却是阴亮锐利的。那么他从事的工作大概率属于那种,在必要时候需要释放威压震慑的。
老师、领导、警察都有可能。
前两者倒也没事,如果是后者,这可很不妙了啊喂!
是警察,他那故作散漫的态度摆阴了,不是盯梢就是打算围堵抓捕。
空桐悦倒不是讨厌警察,只是谁还不会对警察叔叔抱有敬畏之心啊?再加上以前的经历空桐悦还是想绕道走。可这会儿走岂不是更刻意?本来看完花船能和和美美回房睡觉,这要自己现在一个脑子不清醒来点什么骚操作,她怕是要直接去警察局喝茶。
……
忽然身后有挤压感,空桐悦直觉是有人在走动,余光睨过去,一个背着双肩的鸭舌帽成年男人正在人堆里走动着,像是要去往什么地方。他双手悠哉揣在衣兜,可他的背包鼓鼓囊囊,应该是塞满了不少东西,神态又不像是要搬家或流浪。
只是他腰间似乎有凸起,刀?还是枪?
这个猜测让人有些竖起寒毛。
月儿微微倾身,在焦焦耳边道:“等会儿花船走了,别乱跑,跟着魅他们,知道么。”
焦焦被她话语间呼出来的气挠得耳朵痒痒,脑子有点空白了。
“知道了。”也没听清楚,傻愣愣应下来。
空桐悦没再说话,又往前挪动了下,紧贴着焦焦。这里就她最小,人可不能丢。魅那里有洪少天,云达母子抱团,千年冰山大概是送梁琦走了,两人一组互相照看。曹雨烟落单,但好歹在视线范围,只要不作死就没问题。
*
鸭舌帽男人在人堆里游走,却是走几步就转弯。便衣弄不清楚他的目的地究竟在哪里,亦或者是想找什么人,总之那个男人一直在江边绕着。
只是人太多了,鸭舌帽男难免与人相撞,被撞后啧了两声,继续向前走。
便衣注意到鸭舌帽男子的行为,察觉有些异样,对耳机那头的人轻声报告,目光一直追随。
但鸭舌帽男何尝不是在观察周围的情况。今夜一切都显得无比正常。哭闹的小孩儿,谈情说爱的恋人,凑热闹的路人,都无比自然聚集在这地方,观看着江面上的傩戏。
可越正常,他越隐隐觉得有些异样。当某件事顺理成章到某个程度,极大几率是人为干预了。
细想下刚刚走过的地方,总觉得有被注视的感觉。
他拉低自己的帽檐,摸了摸自己外套下别在腰间的枪支后,有意的往外圈撤。
便衣眼见着鸭舌帽男人撤到接近人堆边缘的地方,却不敢妄动。
直至耳机里传来上头行动的命令。
瞬间,距离男子最近的便衣如离弦之箭般追击过去,先前布防的人集体进入行动抓捕状态。
在警与匪追逐地奔跑中,群众被这架势吓到,下意识地退散开。
鸭舌帽男子拔出枪,对着旁边的路人直直开了一枪……
砰地一声,响彻云霄,将夜色下那份安宁强行撕开。船上仍旧舞动着,可岸上的人群沉寂了一刻,像是没反应过来。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叫得刺耳又骇心,人群开始变得慌乱躁动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