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店老板眼睛毫不避讳地从上到下把夏墨扫了个遍。
“穿牌子货的人,也会来我这里做衣服?”老板语气里充满质疑。
“家里人说棉布的穿着舒服。而且我人高,不好买衣服,如果能订做是最好的。逛了一圈,还是觉得您家的款不错。”夏墨答道,话说得还算漂亮。
老板没吭声,绕过台子走进小店里,然后手用力一推,把阻碍视线的衣服齐推到墙角落。
他从台子下的抽屉里摸出一个厚实的皮质本,戴上老花镜后拿起笔,对夏墨说道:“选款,然后挑布料、量三围,付定金。”
“做睡衣,上下两件的那种,长袖。”夏墨说着要求,目光却是盯着老板的本子,之前的页数似乎夹了张单子。
“系扣套头绑带,哪种?”
“普通系扣就好。”
老板低头,拿着笔在纸上画了几个符号,随后从兜中拿出红色的皮软尺,抬头看见夏墨还在铺位外站着,撇了撇嘴:“我胳膊没那么长,进来量一下三围。”
“好的。”夏墨绕进来,老师傅走到他面前,用软尺量着他的臂长腿长。铺位不大,虽然能站两人,但老板岁数大了,到底是有些不灵活的。
“你转个身,我好量点。”
“好。”夏墨有意往桌面的位置挪动,趁着老板不注意,将本子碰到地上,本子里夹着的纸张也因此飘了出来。
“不好意思啊,把您东西弄掉了。”说完,夏墨便立马将本子和纸张捡起来,瞄了两眼内容。
“没事,捡起来就行,那几张废纸没用可以扔掉,成天发些小广告,看着烦死了。”老板没把夏墨的举动放在心上,毕竟店内确实狭窄了些。
“您说这几张啊。”夏墨趁着机会细看,发现多数是收款单,笑着说道,“老板,您这可不是什么垃圾广告,是款单,上面有钱,您可以拿着去邮局取钱的。”
“是么?”老板半信半疑接过单子。
夏墨见老板眼神里的茫然不似作假,继续说道:“我想大概是您之前给别的客人做衣服留下来的定金或者尾款吧,是不是忙忘了?”
老板皱着眉头看单子,半天也没看出个花来,最后随手搁在台面上:“应该是那几套戏服的钱,真是的,明知道我不识字还搞这些文绉绉的东西,烦都烦死。”
“如果是大地方要求做的衣服,可能这样是为走税。”
“他走税关我脾气!”老板直接没好气回嘴道。
夏墨尴尬一笑。老板不以为然的记着三围尺码。
最后是挑布料。店不大,布料图案倒是不少,夏墨醉翁之意不在酒,所以有意挑得慢,边挑边不忘和老板搭话茬。
“您喜欢现金,怎么还收款单了啊?”
“我只有白天在,晚上是我女儿看铺子,戏服的单子就是她接的,哼,缺心眼的,到时候让她到邮局取去。”
“是么~”夏墨挑着布料,找到了剩余最少的那匹布,“这个吧。”
老板看过去,眉头皱得更紧了。
“那么黄,你个大男人穿上去,干嘛,你要登基啊!”
“呃黄的比较艳丽不容易撞款,我住宿舍怕被偷。”夏墨说完都佩服自己的胡诌能力。
老板眼神里有种看白痴的感觉:“……这个得等两天,我女儿进布去了,这款剩下的给你做个裤衩都嫌少。”
“我可以等。”
“付定金吧,一周后来取。”
……
拿着布店老板给的手写条,夏墨打道回府,正往外走。
方才翻看老板的记事本,里面确实有傩戏戏服的备注,还有乔家人的款单,这一条线基本上能完整串联。可意义在哪?
引出越桑桑?夏墨感觉简纪的目的不应该这么简单。
“说到服装那就是布料、纺织、染色纺织?”夏墨停下脚步,他忽然想起来,小时候宁城还是有纺织厂的,而且好像规模还挺大的,简纪指的是这个么?
“帅哥袜子要不要看一下,很便宜的,一块钱一双的棉袜。”旁边摊位的老板娘朝夏墨吆喝着。
被声音吸引,夏墨扭头看过去。思考了下,他走到摊位前,挑了几双递过去。
“老板娘,听你口音不是本地人啊。”
“我不是本地人,但也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年了,算半个宁城本地人了。”老板娘把袜子装进塑料袋。
“那您知不知道这附近有没有纺织厂啊。”夏墨把钱递过去,询问道。
“你说这片的纺织厂啊~那纺织厂倒掉啦~现在已经没人啦。”
“倒了?”
“是呀,和印刷厂前后脚倒的,听说是印刷厂老板勾一起,犯法啦,都进去啦~”老板娘在腰包里翻着散票,边给夏墨找零边说道。
“本来我们这边工区百花齐放的,纺织服装大小厂相安无事的。后来经济不好,大厂还挺着,小厂倒了,就变成一家独大。不过价格还算实惠,那么大家没太在乎,毕竟人家有自己的途径和线路,小厂肯定比不过的啦~结果没多久,自己搞事情,弄得一塌糊涂。本来宁城就没办法种棉花,全靠外进,那之后再开的纺织厂都是小的,货需求量不稳定,量少了,又没专业途径,外进货的价格就打不下来,就成死循环了呀,做不起来啦~现在只有一些小染厂还在干活。你说他们是不是,不止害自己还害别人。”
“那两个老板究竟是犯了什么罪?”
“嗯我想想哦,之前谁跟我说过来着。”老板娘手里拿着补货的袜子,回忆了下,“想起来了,拐卖人口,卖人打廉价工,结果给搞出人命啦,好几条呐~然后不知道被谁给举报了,警察就把他们端掉啦~算是宁城的大案子了。”
卖袜老板娘说的滔滔不绝,一股脑把话倒完后才意识到别的。
“帅哥,你也不是本地人吧,否则怎么这都不知道?”
“我是宁城人,不过很久没回来了。与其说是故里或许说是新地更确切些。”
……
出来后,雨突然下大,夏墨没带伞,就找了个支篷的摊位避雨。为此还在婆婆那买了半锅的梅花糕。
这会儿婆婆在做新鲜的梅花糕,夏墨则坐在婆婆递来的小板凳上看人来人往。
他想,简纪想要告知他的就是两年前纺织厂和印刷厂的案子。可听附近的人说这个案子在当年已经结了。是有遗漏的细节么?亦或者案子另有隐情?还是这个案子牵扯到的人有关?
后者可能性较大。但偌大一个宁城,又是已经结了的案子,总不能让夏墨冲到警局去问警察细节吧。再者,这是拐卖的案子,相关人士都未必是宁城的人,茫茫人海,哪那么好找。
很好,夏墨开始头疼了。早知道不把夏余夏竹两个人都支开了。
余光瞥了眼表,临近中午,算算时间雅应该快到了。
正好梅花糕做好,夏墨拎着大半袋子还冒着缕缕热气的食物离开,雨也由大转小,时间刚刚好。
*
雅比预定时间来得晚了,她本来换了班就出发,一切都很顺利,直到进宁城的时候,在卡口被堵住做了大半个小时的检查。不过哪怕她来的晚,她的好弟弟却还是没到。
“不应该啊,他平日里挺守时的啊。”雅把车找了个车位停上,因为下雨就没下车,选择在车上等人。
等了大概十来分钟,等到昏昏欲睡时,她听到自己的车窗被敲了两下。看了眼车外没打伞的人,赶忙把副驾的车门打开,也开了车载空调。
“迟到又淋雨,这不是你的风格啊。”雅看着头发半湿润的夏墨,觉得有点奇妙。她联想到进来时的排查,试探性地问,“昨晚出事了。”
“放心,跟我们没关系。”夏墨解开上衣拉链,露出怀里护得极好还热乎的梅花糕,然后拿出两个递给她
“没关系就行。”听到夏墨的话,雅也就放心了,看着他递来的食物,说道,“挺贴心啊,还捂着。”
“好吃的东西冷了太浪费,仅此而已。”
雅嘴角勾笑:“你还是跟小时候一样,嘴巴不饶人,心却软得很。”
夏墨对她的感慨无感,直接切主题:“开的药呢?”
“在后座,自己拿。”雅怕烫,抽了两张纸垫在手里,这才敢接过食物……
温热的梅花糕咬一口,内里的红糖蜜豆淌出来,甜滋滋的,雅开车过来,本有些疲惫的,这甜食反倒提了些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