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关镇位于品江城外,撑船的老渔夫逆江而上,小半个时辰后终于抵达岸边。
不远处,已经可以看见十数条大大小小的长舟堆积,岸上围了一群看热闹的人,喧嚣声在江上都依稀可辨。
“哎!老头子年纪大了,来得慢了些,公子勿怪,希望还赶得及。”老渔夫擦了一把黝黑脸上的汗水,有些吃力的说道。
实际上,对方年纪虽大,但撑船技巧一流,一路驶来,还真不算慢,主要确实距离不近。
“无妨。”苏行淡淡说道。
待船靠岸,苏行带着林兮兮走下船,老渔夫则小心翼翼的跟在后面。
岸上人群堆了几圈,议论声不断。
“刘大鱼这运气真不错,今儿一网就出了两头何罗鱼,有一头还是三身的。”
“上次一网入两头,我记得还是去年腊月的事吧。”
“不仅捕鱼运气好,卖的也好。你看这陈家架势,在这守着,不让别人买,估摸着是要包圆了。这下子刘大鱼发达喽!”
为苏行撑船的老渔夫不知何时走到两人之前,推搡着拥挤的人群,嘴里叫骂道:
“起开!起开!又不出价,在这干看着干啥呢?占着茅坑不拉屎。”
人群回头一看,顿时嚷嚷起来:
“哟!这不是老李头吗?怎么跑这来凑热闹了。”
“老李头,你前两天不才添孙子,怎么的?终于舍得花钱来买点鱼汤喂大孙子。可惜说不定来晚喽。”
老头脸一红:
“干你们求事,快让开!”
人们虽然调侃不断,但还是十分给老李头面子,让开一条宽敞的通道。
毕竟他们也看到其身后跟着的两人,仪态不凡,显然才是买卖的正主。
聚集在此的大多都是来看热闹的渔民,互相都是信江会的人,耽误别人做正经生意,那名声可得臭遍全江的。
待人群让开,苏行便看见里面的几道身影。一位中年短衫男子,一脸喜色,满脚泥巴,正赤足站在人群中间。
身旁的青色大网上,两条奇异的何罗鱼正不时扑腾着身体,鳞片颜色同普通鱼类无甚区别,只是一眼望去肚子颇大。
细看,哪里是肚子大,明明是两条鱼身紧挨着生长,却共用同一个鱼头。
还有一只,更粗了一圈,是一只三身何罗鱼。
这一网确实运气好,网下中还有不少鱼贝扑腾,不过众人目光都被两头何罗鱼吸引。
旁边还围着几人,不同于周围渔夫的破旧短衫,一身精致绸缎长衫,即使是五月多,天气渐热,领口的每一个扣子都扣的紧紧的。
眉头微皱,似乎扫视着周围的每一名渔夫,脸色不善。
老李头当先挤了进去,看见这一网的收获,啧啧称奇,却未忘了苏行的嘱咐,问道:
“刘大鱼,你这运气挺好啊。两头何罗,还有一只三身的,怕是下半年不用出渔了。”
刘大鱼看起来是个憨厚老实的人,闻言摸了摸脑袋,笑呵呵的道:
“运气好!运气好!”
“行,李叔今儿也专门给你带生意来的,看见这两位贵客没,你挑一条最好的鱼身,我们直接带走。”
老李头话一出,刘大鱼却脸色犹豫起来,旁边的几位穿着绸缎的男人也被吸引了注意,朝这边围了过来。
刘大鱼想了想,指着两身何罗,说道:
“这头鱼差不多分光了。”
“那不是还有一条吗,三身的,就要最好的。”老李头饶有兴致的打量着那头三身的,没想到刘大鱼却直接拒绝了:
“这头.......这头被包圆了。”
闻言,旁边的几位锦衣男人才脸色稍缓。
“包圆?”老李头脸色一变,比了个手势,待刘大鱼点头后,又低声问了两句,才走到苏行旁边,轻声解释场中的情况。
原来,何罗鱼数量稀少,且十分难捕,还有每日限捉五条的约束。因此,购买何罗鱼也有一定的规矩。
为防止一出来就有大户包圆,购买何罗鱼只能现场买。一人只能出价一次,而且最多只能买“一身”。
何罗鱼通常两身一头,一身便指的是完整的一条身子,价格不菲。其中,鱼头颇大,完整的鱼头也算是一身。
但有规矩,肯定就有钻规矩空子的人。包圆便是如此,既然一人只能买一身,那么多找几户人不就得了。
刚刚老李头跟刘大鱼打听过了,这几人是明关镇陈员外家的下人,现在就盯着这三身何罗,正喊人回去叫几户人来“凑账”来包圆,暂时不准旁人买。
听完老李头的解释,苏行点点头,却是反而对这个信江会有了一些更深的认识。
这陈家下人都锦衣绸缎,显然家资颇巨。然而,还是要遵守明面上的规矩,凑几户人才来包圆这头三身何罗。
显然,这群穷酸渔夫组织起的信江会也没那么简单。
不过,看老李头为难的脸色,苏行明白民不与富斗。若是直接撕破大家遵守的潜规则,直接与陈家对立,也不是这些渔夫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