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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殿下……”狄猛猛然跪了下来。如今分明是腊月,霎时间他竟是汗如浆下。
“我……末将对殿下忠心耿耿……”
“我没说你不忠心。”朱肃微微皱了皱眉。“是不是锦衣卫,与忠不忠于本王,并不冲突。”
“还是说,你们锦衣卫是忠于他毛骧一个人,而不是忠于我父皇的?”
“不,不……”狄猛低着头。“我等永远忠于陛下。”
这句话,已是将自己锦衣卫的身份默认了下来。
“那就行了。忠于我,和忠于我父皇并不冲突。”朱肃道。
见这位平日严肃老成的少年将军,竟然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他再度皱起了眉:“起来吧,你知道,本王不喜欢身边的亲近人动辄跪拜。”
“本王不知道锦衣卫……不知道毛骧那边,是怎么训练你们的。”
“只是,本王希望你在做好锦衣卫分内工作的同时,莫要失了一名少年武将的那股冲劲与抱负。”
“少年者当有意气。因我一个问题而动辄跪地、甚至惧怕至此。”
“像什么样子?”
“是……是。”狄猛狼狈起身。心中也有些惭愧。锦衣卫的身份一暴露,他第一反应便是惶恐,生怕朱肃将他剔除出了吴王卫的队列之中。
其实朱肃早便猜到了他的身份,当日入城往沈宅谈生意的时候,狄猛便是随行的数十卫士之一。之后朱肃但有出行,狄猛这个在训练场上最为出采的少年人,亦是如影随形,一次都未曾缺席过。
偏生老朱又总能准确的掌握朱肃的行动轨迹甚至对话内容。若说自己的这些卫士之中没有锦衣卫密探,那才叫有鬼了。
其实这是父子两心照不宣的事。朱肃自己也并不在意身边有没有锦衣卫的暗子,毕竟老朱和马皇后平素对自己的关心,他还是能感受到的。
而且自己的作为和老朱并没有冲突,自然也不必去忌惮锦衣卫会如何如何。难不成老朱还能让锦衣卫搜集罪证,把我打入凤阳高墙不成?
倒是这狄猛的态度……让朱肃心中有些微辞。狄猛如此惶恐,莫不是身为锦衣卫指挥使的毛骧对他说过什么?比如,勒令他万万不得暴露身份之类?
想了想,按下了这份疑虑。毛骧不过是老朱手中的鹰犬,要如何处置老朱自有想法,自己不需要去考虑这些。吃完早膳擦过嘴的朱肃站起身,对狄猛道:“你怎么还站在这?且去办吧。”
“放心,本王没那么多要求。锦衣卫那边要你如何传递行踪,你依旧如何便是了。只是本王这边的差事,你更要尽心竭力。”
“皆是为我大明出力,何必分什么衙门。只要知道尽忠父皇便可。”
“末将知晓了。”狄猛抱拳道。眼中掠过一抹感动,这位身量未足的王爷,当真是胸襟宽广……
知道一手培养起来的家将其实是他人暗子,竟然没有丝毫动怒,甚至还出言鼓励抚慰……
“去吧,先去查查锦衣卫之中,有没有关于太湖水匪的消息。”
“今晚回府之前,本王要看到锦衣卫相关的卷宗。”
“是。”狄猛抱拳而出。
朱肃又唤来门外戍守的狗儿,让他套车往知府衙门而去。今日已约好了魏知府,要去城西难民营中巡视一番。
……
“殿下,此处便是安置难民之所。”马车停下,魏观自朱肃的马车中跳下,对随后踏出车厢的朱肃说道。
“唔……一眼便看出来了。”其实都不用眼睛,只凭鼻子,朱肃就闻出来此处必是难民安置之处。此处污水横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子腐臭的气息,屋舍棚户亦是破破烂烂。
朱肃看到,此地的人皆面有病容,衣衫褴褛无精打采。许多的衙役站在街头巷尾,隐隐如看押一般。偶有人看到身穿华服的朱肃一行人,却也只是木然的瞧上一眼,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为何此处有如此之多的衙役,这岂不是形同看押?”朱肃问魏观。
“唉……”魏观叹了口气。“殿下说是看押,倒也没错。”
“凡难民入城,素来多有寻隙滋事者。先时苏州城外,难民兹事的案件亦是时有发生。甚至受了水匪怂恿,有难民潮趁乱冲击城门、洗劫周边村镇的。”
“呵。”朱肃冷笑。“不是说苏松百姓,多怀念张士诚吗。那些诈称诚王军队鬼魂的匪寇,就是这么对待心怀张士诚的百姓的?”
“匪寇狼子野心,不过是欲利用张士诚昔日的恩泽罢了。哪里会真心疼惜百姓?”魏观亦是面露不屑。“出于限制难民的考虑,我与巡河御史茹大人商量,便将难民安置在此外城城西。”
“张士诚军当时为了取守城所用之滚石擂木,将此处屋舍拆了个七七八八。故而此处虽在城墙之内,原住百姓却皆已迁居他处。将难民安置在此,也方便我等苏州府衙看护赈济。”
“安置在城内,就不怕其中又混杂着水匪,煽动难民们发起暴乱吗?”朱肃问。
“我与茹大人亦有此虑。”魏观说道。“故而一则如殿下所见,调派衙役日夜不停维护此地治安。二则……”
“有茹大人以身作保,迁居此地与难民们同吃同住。”
“难民们也不是铁石心肠,见有茹大人此等高风亮节之官员愿意以身涉险,自然心中亦自踏实。”
“纵有一二图谋不轨之徒想要煽动民乱,有茹大人坐镇,那些人自然也无法兴风作浪了。”
“茹太素……竟然在此地和难民们同吃同住?”
朱肃有些讶异。在他的印象里,茹太素一直是那个在奉天殿里对自己穷追不舍的一介腐儒。是个讨人厌的存在。
这厮,居然如此无畏,愿意舍身犯险,安抚难民们的民心?
“不错。其实我苏州府还算富庶,又临近京畿。赈济用的粮草粥饭是不缺的。只要民心不乱,自可熬到开春春耕之时。”
“熬到春耕又有什么用。冬天都这般雨雪靡靡,只怕到了来年夏汛之时,水患定然也是来势汹汹……”朱肃面有忧色。
春天就算种下了粮食,若是水患再起淹了田垄,好不容易播下的种子建起的屋舍,一样要打了水漂。
“唉……实在不行,也得等春日稍暖些了,领着这些难民筑个堤坝……”魏观道。
朱肃点了点头。只有和平稳定的环境,才没有造反派腾挪活动的空间,这个道理他还是知道的。修堤固水肯定是势在必行。
“只是,魏知府……本王还有一项担忧之处。”朱肃对魏观道:“民心可以遣一官员坐镇安抚,可这般将灾民安置在城中。”
“万一若是起了瘟疫……那岂不是,一城尽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