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宁阿初本人文弱,他身边的侍卫却不是。自宋清安与竹烟靠近时,侍卫便与耶宁阿初小声禀道:“殿下,有人来了。”
耶宁阿初浑不在意,懒懒道:“不急,我们谈完再杀。”
“你继续说,那边是怎么回事?”
侍卫低声将事情禀过,原是西夜王妃觉得耶宁阿初都出使了大梁,而大王子却依旧在宫内,无形中被比了下去。于是西夜王妃向西夜王提了个阴损伎俩。
趁耶宁阿初还在梁朝京城内,梁人毫无警惕时,派大王子领兵攻打大梁。
西夜王本就对大梁土地多有觊觎,初听到这法子时还因耶宁阿初犹豫了一会儿。然在王妃多番劝说之下,他慢慢心动了。
若西夜当真如此行事,首先遭殃的,便是耶宁阿初这个还在大梁内的西夜人。纵使他能侥幸回去,攻梁的功臣也是大王子,到时便是大局已定了。
算上传消息的时间,只怕是在他出发没几日时,王妃便与西夜王提了此事。
耶宁阿初冷哼了一声,万幸朝中还有些他的支持者在,亦为他拖延了些时间。
“殿下……您看?”
“此事需从长计议,”耶宁阿初眸光森冷,“先把偷听的小贼解决了。”
“是。”
另一边,宋清安旁的没怎么听清,却是把“偷听”“解决”给听了个明白。
她心知自己已被发现,索性也不躲,自藏身的树丛中出来,用西夜话唤了一声:“殿下夜安。”
清越女声在这静谧之处格外突兀,耶宁阿初心中微微一震。
此女说的……是西夜话,莫非是那被献上的美人不成?
他叫回了侍卫,面色不善地看着不远处两个人影向亭内而来。
宫灯能照亮的地方太过有限,直到宋清安走到近前了,耶宁阿初才看清了她面容。
这一瞧让耶宁阿初更是讶然,又多了几分忌惮。
“昭定公主,偷听人说话,大概不符合你们中原的礼仪吧?”
耶宁阿初皮笑肉不笑,用西夜话试探道。
宋清安柔柔一笑,亦是用西夜话回道:“殿下误会了,我只是恰好路过。”
两人对真相再清楚不过,这套说辞不过是为了颜面。耶宁阿初凉凉一笑,不置可否。
真麻烦……看来此女大抵是懂西夜话的,她的身份……他还不能动她。
“那倒是凑巧,这是你们梁宫的荷花池吧?”耶宁阿初盯着宋清安,眼中几多凉薄,“公主来这荒凉之地做什么?”
“殿下,这话可就没道理了。”宋清安十分自然地在亭中坐下,“这宫里各处,我哪儿去不得,轮得到殿下这个外人质问吗?”
“倒是我想问问殿下,”宋清安抬眸,带了些许挑衅,“殿下来此做什么?”
“莫非……是密谋如何起兵攻打大梁吗?”
“铮嗡”
话音刚落,耶宁阿初的侍卫便拔剑相向,锋利剑刃与宋清安脖间只有几寸距离。竹烟极快反应过来,在余下侍卫动手之前将耶宁阿初擒住。
亭内气氛剑拔弩张,紧张到了极点。
宋清安却不见惧色,甚至主动将身子往前倾,让剑刃又近了几寸:“殿下想杀我?”
她展颜一笑,扶了扶发髻,慢条斯理道:“可惜呀,眼下殿下您也是自身难保呢。”
“是我御下不严,多有冒犯,还请公主切勿怪罪。”
“阿杨,还不快退下。”
侍卫似是不甘,悻悻将剑收起退到后头。
耶宁阿初面色平静,温和表示歉意。在他眼中,宋清安那张明媚笑颜颇为刺眼。
“我也有冒犯之处,还望殿下海涵。”宋清安见好就收,示意竹烟松手。
她继续道:“殿下的事情本与我无关,可家事似乎又牵扯到了大梁。”
“那我便不好坐视不理了。”
宋清安向耶宁阿初勾了勾手指:“殿下可愿……与我做个交易?”
她有种莫名的蛊惑之感,耶宁阿初心下不愿再与这昭定公主牵扯,嘴上却鬼使神差地应了。
“且说来听听。”
……
竹烟与耶宁阿初的侍卫都被屏退到了亭外几丈远的地方,宋清安与耶宁阿初絮絮谈了许久,偶尔传出些只言片语,却也听不清晰。
大约两炷香后,两人一前一后自亭内走出。
“那么殿下,祝您得偿所愿。”
宋清安脚步一顿,回过身子向耶宁阿初行了一礼,面上笑意诚挚。
“在下愿公主亦可诸事顺遂。”
耶宁阿初温温一笑,向宋清安拱手。
两人交谈用的都是西夜话,这番互相祝福倒很是和谐。然只有这两人知晓,对方是多么难缠。
含笑眼眸相对时,他们皆看到了对方眼中暗藏的锋芒。
遇上相似伪装的对手,可谓幸,亦可谓不幸。
宋清安先行带着竹烟离开,其只身赴险,但从头至尾,都不曾露出半分恐惧退缩之色。
耶宁阿初望着她离去背影,眸中闪过欣赏之色。片刻后,他又感慨。
“幸好大梁此次和亲的不是这位公主。”
侍卫没有接话,果然耶宁阿初很快自顾自说了下去:“若是她入了西夜,说不定父亲会被忽悠得拱手让江山。”
侍卫刚想提醒他不要说有损西夜王威仪的话,耶宁阿初忽地轻笑了一声。
“呵……若是与王子和亲,孤倒是有些兴趣。”
“走吧,该回去了。”
耶宁阿初一招手,兀自向前去,身后侍从连忙跟上——
宋清安回到华仪殿时,宫宴也将近尾声了。梁帝已醉歪歪地倒在御座上,一旁的柳绮筠正忙着派人将梁帝带回崇明宫。
一旁事不关己的裴卿便分外显眼。
宋清安刚入殿中,便感到一道视线牢牢钉在她身上。
她心下暗道不好,该不会与耶宁阿初见面的时被裴卿发现了吧?
宋清安心跳隐隐加快,宫中四处都是裴卿眼线,去见耶宁阿初,实是风险极大。
但她面上不显慌乱,依旧一派平静,甚至还抬起头来向裴卿笑了笑。
然后宋清安便见立在梁帝身侧的裴卿唇角轻抬,鬼魅般朝她一笑。
哈……完了。
宋清安麻木地如是想道。在位子上坐定后,她见案上酒樽未空,便满心哀戚地将酒一饮而尽。
若是她醉了……可否逃过一劫?
裴卿将宋清安所有表现尽收眼底,他不动声色地睨了眼刚进殿的耶宁阿初,复将视线挪到宋清安身上。
呵……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