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卿与陆川进去没多久,便又从内殿出来。
陆川瞧着像个文弱书生,他向梁帝行了一礼,禀道:“禀陛下,臣以为……玉和公主当是中毒了。”
“什么?”梁帝拧眉,视线扫向一旁的御医,“那为何他们都没查出来?”
“回禀陛下,这不怪大人们。”
陆川低眉敛目,徐徐道:“此毒非在公主膳食当中,亦非熏香等物。下毒之人手段极其隐蔽,寻常难以发现,也是情理之中。”
陆川此言说得倒像客气,实际就是在暗讽御医平庸无能。几个御医有苦说不出,只得闷头承下。
梁帝沉吟片刻,道:“此事暂且不提,你几时能治好?”
“回陛下的话,一个时辰足矣。”
“好!”梁帝大手一挥,殿中众人悬着的心亦纷纷落地。
柳绮筠眉间微微舒展,身子却没放松。
毒?柳思瑾日日居于长乐宫不曾出门半步,怎会平白无故地被下了毒呢?
且柳思瑾一个即将和亲的公主,害了她有什么好处?纵是因此,她柳绮筠可能被梁帝怪罪几句,却是不痛不痒的。
这样吃力不讨好的事,谁会做?
柳绮筠凤眸微沉,心中腾起不安。
姜芷坐在宋清安右侧,这场闹剧方开了个头,她已猜出了之后的走向。
公主真是……
姜芷低头装作去喝茶模样,掩去唇边意味不明的笑意。
宋清安无视身旁若有若无的打量视线,端的是事不关己,全然一副局外人模样。
大约一炷香过去,陆川尚未从里头出来,裴卿先行出了内殿。
“陛下,陆川已为公主施针。”
“陛下,”宋清安适时起身,温声道,“可否让儿去探望玉和公主。”
不是什么过分要求,梁帝自然允了。
“陆大人正为玉和诊治,我担心有什么举动可能会影响到陆大人。”宋清安柔声,视线瞟向一旁的裴卿,“裴掌印可否随我一同前往?”
梁帝皱了皱眉,却也觉得宋清安说的在理。
“裴卿,你就跟着清安吧。”
“是。”
裴卿应过,与宋清安道:“公主随臣来。”
到底是在人多的场合,裴卿对她的态度还称得上恭敬。
“有劳裴掌印。”
宋清安微微颔首,跟上裴卿的脚步。
两人一前一后进了内殿,裴卿背影大半被宋清安遮挡。姜芷眸光一凝,眼底划过疑惑。
是她看错了吗……怎么好像……公主勾了勾裴卿的腰带?
—
甫一进入内殿避开众人视线后,裴卿便回身拉住了宋清安的手腕。
“公主的胆子愈发大了。”
宋清安与他笑笑:“穆之不喜欢吗?”
长乐宫人多眼杂,裴卿懒得与她争辩,将她手腕甩开兀自向床榻方向去。
本该正“全力诊治”的陆川此时大剌剌歪倒在软榻上,抛着案上坚果用嘴去接。见裴卿进来,他也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
“如何?”
“小事,这毒也不强,喂粒解药就好了。”
陆川瞥了眼帷幔,视线挪到裴卿身后,这才发现还多了一人。
陆川一个打挺坐起,面色肃然:“掌印大人,这是……?”
裴卿让开身子,语调平直:“这位是昭定公主,来探望玉和公主的。”
想到方才自己都说了什么,陆川的脸色不是很好看,尤其是在看到宋清安面露惊讶时。
“掌印大人……”
“无妨,”裴卿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宋清安,“公主您说是吗?”
宋清安低眸一笑:“陆大人医者仁心,当真是辛苦。”
虽然这话听着讽刺十足,但也算是为陆川掩护的保证了。陆川脸皮极厚地应下:“不敢不敢。”
宋清安没再管这二人,上前掀开帷幔瞧了一眼。
柳思瑾依旧双眸紧闭,面颊通红,有发丝被汗水打湿贴在额上。宋清安看了一会儿便将帷幔再度放下。
“陆大人,玉和还要多久才能醒来?”
“这……应当快了。”
宋清安点了点头,便在殿中空着的软榻上坐下。
“咱家原以为,公主会让她死。”
裴卿漫不经心地轻言,十分自然地在宋清安身侧坐了,一旁的陆川眼睛微微瞪大。
“裴掌印这般想我,我可要伤心了。”宋清安作捧心状,眉头微蹙,“在裴掌印眼里,我便是那心狠之人吗?”
裴卿“呵”了一声,不置可否。
“她若不在了,西夜便不好交代,孰轻孰重,自然还是分得清。”
宋清安收敛了笑意,眼中阴阴地望向殿外:“何况……我要对付的,从来也不是她。”
即使柳思瑾身死,再将下毒一事栽到柳绮筠身上,柳绮筠依旧可保全自己。既然如此,只是让柳绮筠病一场便能有相同的结果,何不用风险最小的方法。
宋清安估摸着时辰,觉得差不多了,便起身要往外去。
“陆大人辛苦了。”走之前,宋清安朝陆川福了福身,神情恭敬柔和。
裴卿立在原处没动,待宋清安出去了,陆川才向裴卿道:“掌印大人,这公主是您的……”
裴卿目光随意扫来,陆川便闭口不言。
“烂在肚子里,不要说出去。”
话音落地,裴卿亦抬步出了内殿。
—
“陛下,我瞧玉和的面色好多了,陆大人说她很快便能醒过来。”
外头,宋清安与梁帝如是说道。听此,柳绮筠亦想进去看看。
不等梁帝允诺,裴卿淡淡开口:“陆川希望还是不要有太多人打扰,以免影响公主。”
他这话令柳绮筠一噎,面色甚是难看。
早不提晚不提,偏生是在宋清安已进去过后说出来,摆明了不给她面子。
“还望娘娘海涵,以公主为先。”
裴卿对柳绮筠的态度称得上轻慢了,偏生梁帝没说什么。柳绮筠只得忍下,悻悻在位上坐着。
“裴卿,那毒……到底是什么?”
裴卿低眸回道:“禀陛下,陆川说,此毒应当是在公主衣内,因公主穿在身上,毒性渐渐透体,才有了今日之事。”
“衣内?”梁帝狐疑道,“好好的衣裳,如何就藏了毒?”
这熟悉的做法令柳绮筠呼吸一滞,终于想起了不对劲之处。
为何宋清安看着还是好端端的?
她原先以为是宋清安穿的时间不长,发作还要写时日。但按理说,这几天也该有些症状了。
可眼下瞧着,宋清安分明精神百倍,康健得很!
此事分明是冲着她来的。
柳绮筠凤眸轻抬,凌厉目光看向姜芷。
定是宸妃与宋清安通了气,才让她逃过一劫。
柳绮筠这厢心绪翻涌,想着应对之策;那厢裴卿已着人取来了“毒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