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印大人,翠珠说……”
刘泉照例来向裴卿禀报宋清安日常行踪,裴卿一边听着一边翻着手中书简。待刘泉说到某处时,裴卿视线一顿,抬了头看去。
“学舞?”
“是,说是……强身健体?”
刘泉将先前宋清安对姜芷的那套说辞重复了一遍,裴卿微微扬眉:“谁教她?”
“回掌印大人,是教坊司的玉淑姑娘。”
裴卿没再问,刘泉眼瞧着他视线挪回书页上,便接着说下去。
然裴卿已停在这一页许久了。
他有些心不在焉,倒是挺想亲自去问问宋清安究竟想做什么。
小公主的心思倒是越发难猜了……
“宋清澜还有几日到?”
裴卿对这些皇家人的态度很是随意,直呼其名都是常有之事。
刘泉想了一想:“大约两日吧。宁和公主虽是前几日与陛下递的信,但那时她已在路途中了。”
裴卿对此并不意外,这位公主的脾性,手下人早与他说过。
他不自觉想到宋清安,后者倒是看着软和许多,比宋清澜好多了。
但某种角度来看,宋清安与宋清澜也无甚区别。
当真是姊妹。
裴卿突兀地轻笑了一声,激得刘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掌印大人笑起来……怎么比不笑更吓人了——
“公主这手臂不对,应当这样。”
玉淑边说着,边轻柔地去帮宋清安摆对姿势。前两日被召见时她还很意外,甚至有些不安。要知那些贵人可是素来瞧不上她们这种女子的。
但相处了不过几天,玉淑便没了担忧的心思。
昭定公主好说话极了,态度又好,丝毫没有看轻她的意思。且……公主的天资也不错,只是从未练过,学起来稍差点意思。
像玉淑这般习舞的人,最是欣赏有天分的。是以她心中不免遗憾,若公主早些学就好了……
“玉淑,你看这样对吗?”
宋清安的声音将玉淑心思拉回,她心神一震,惊觉方才的想法是如何不敬。
公主这样的贵女,怎可自幼习舞呢?
“公主做得不错,”玉淑笑着回话,“不瞒公主,妾自幼学舞,也带了不少人。但公主这样软的腰,却还是少见。”
“是吗?”宋清安展颜一笑,倒是有几分高兴,“多谢玉淑姑娘夸奖。我原还以为自己从未跳过舞,会被姑娘嫌弃呢。”
玉淑诚惶诚恐,就要跪下去:“公主,妾何德何能。”
手臂被宋清安托住,玉淑又被扶起:“玉淑姑娘,我既请了你来,便是当你做我的夫子了,不必如此。”
玉淑垂首应过,眸中隐隐噙泪。
“竹烟,传些茶点来。”
宋清安亦有些累了,她随着玉淑学了两个时辰,身上竟真微微发汗。
“公主,不如今日便到这儿吧。妾也该回去排舞了。”
宋清安眸光轻闪:“排舞?这几日应当没有宫宴吧。”
“公主有所不知,那不是宫宴,是陛下要与丽美人去暖阁同饮,要教坊司排些助兴的。”
“原是这样。”
宋清安了然,丽美人便是先前西夜送来的碧蓝眼眸的女子。梁帝倒是喜欢她,这几日只要在后宫便是去丽美人那儿。
“那玉淑姑娘便去忙吧,翠珠,送送玉淑姑娘。”
玉淑连连推辞,但翠珠已依言到了她身侧。玉淑无奈谢过恩,由翠珠领着出了长宁宫。
“竹烟,你觉得那位丽美人……”
竹烟瞥了眼窗外,见翠珠离殿中还有一段距离,便压低了声音道:“婢子以为,那位既是西夜送来的,定不简单。”
宋清安不置可否,瞧着翠珠就要回了,道:“看着吧,她定会弄出好一场大乱。”——
宋清安去丽美人的依兰阁时,丽美人正好在里头。
她是西夜人,不通中原语言,是以平日几乎和身边人没有交流。连和梁帝相处时,也基本不说话。
见宋清安来,丽美人显然有些意外。她放下手中绣样,便要与宋清安见礼。
“不必多礼,我今日来只是想看看你。”
宋清安一张口,丽美人便怔在了原地。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宋清安。
“你大概并不喜欢他给的称号,我该怎么称呼你?”
丽美人张了张嘴,竟是说话了:“公主叫我阿芍就好。”
丽美人的声音也如其人般动人,甚是动听。
宋清安眸光微动,她想到了小芍。
“你们先下去吧。”
那些宫人对宋清安倒很是听话,立时退了个干净,竹烟亦退出去守在了门外。
“公主为什么会……?”
“闲来无事学过一些。”宋清安拉着阿芍一同在坐榻上坐下,“我今日就是来看看你,不必紧张。”
阿芍唯唯应过,便没再作声。
“阿芍,你一人在梁宫中……可还习惯?”
阿芍轻轻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宋清安喃喃自语般:“也是……这样的地方,你又怎会习惯呢?”
“阿芍,我是来送东西给你的。”
宋清安说着,从袖中取出了一个小泥偶。
那是上回耶宁阿初赠给她的,是西夜独有的一种泥偶,但在西夜那儿也不是什么贵重物件。
当时宋清安便觉得,这东西应当不是给她的。
果然,阿芍在见到泥偶时眼瞳微微睁大,直到宋清安将东西塞到她手中时,阿芍才回了神。
“公主怎么会有……”
“是你们二殿下托我转赠给你的。”宋清安信口一诌,还有些抱歉地笑了笑,“拖了这么些天,也是我不确定阿芍是否真的会想西夜。”
“但……”宋清安顿了顿,“我听闻阿芍都没个人说话,便觉得不管阿芍是否真的想,这也算是个能慰藉的东西吧。”
宋清安说着,轻柔地合拢阿芍手指,让她将泥偶握起:“阿芍今后若觉无聊,可以随时派人到我宫里来,我能陪你说话。”
阿芍眨了眨眼,随后看向宋清安,碧蓝的眼瞳此时更如水洗过般,仿佛有波纹荡漾。
“那我先走了。”
宋清安温温一笑,起身便要离开。
“公主!”
阿芍在其后唤她,宋清安脚下一顿,回身看去。
但见阿芍向她端端正正行了一礼,用不甚熟练的中原话道:“妾,谢过公主。”
她虽不懂中原话,但待了这些天,也勉强会了几句。
宋清安怔了怔,随后一笑:“不是说过吗,阿芍不必与我多礼。”
她的离开与来时一样突然。阿芍坐回了榻上,盯着掌心的泥偶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