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泉伏地而跪,其前是裴卿的黑色皂靴。
“怎么回事?”
“属下……属下原已查到了谢和思藏身之地,但带人去时……”
“发现那是个陷阱,嗯?”
裴卿打断了刘泉回话,语中淡漠平直。
“起来。”
刘泉一僵,随后缓缓直起了身子。
“没找到人,还折了自己人进去。”裴卿垂眸看去,眼中毫无情绪,如同在看一个可有可无的东西。
“刘泉,是不是安生日子过久了?”
刘泉冷汗涔涔,又不敢求饶,僵在那处如神魂皆失一般。
“此事暂且交给魏平吧。”
裴卿复又扫了眼刘泉,便抬脚离开。刘泉这才身子一松,坐倒在地上平复心跳。
太糟糕了……掌印连罚他都没有,莫非……莫非是对他彻底失望了吗?
刘泉面色发白,他费力支起了身子,一晃一晃走了出去——
秦州那边,梁帝的旨意刚到不久,西夜使团也到了。
这倒是赶巧,西夜原还不答应让使团去议和,但见使团已在秦州地界内,这下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耶宁阿初与宋清怀二人各自心照不宣,两人假模假样地在帐中密谈了数日,最后一同出来表示议和结束。
宋清怀其实对这个看着与自己颇像的西夜二王子没什么好感,尤其是他提到宋清安时。
最终结果是大梁与西夜停战三十年,这期间西夜需每年向大梁进贡两次,且边地的西夜军队要后撤数百里。
比起先前的条件,这些已算得上好了。耶宁阿初将意思传达到西夜后,得到了西夜王痛快的答复。达和将军被放出随使团一同回西夜,耶宁阿初刚见到达和将军时,便觉他神情古怪。似是欲言又止。
“将军,可是他们亏待你了?”
“不曾。”达和将军眉头紧皱,似是挣扎了一会儿,随后对耶宁阿初严肃道:“二殿下,臣以为此次西夜战败另有隐情。”
他说这话时没有怎么压低声音,是以使团中人都看了过来。虽说其中大多都是耶宁阿初的人,但他还是连忙制止了达和将军继续说下去。
“人多眼杂,将军切莫再提。”
耶宁阿初面色冷然:“将军若真觉有蹊跷,回朝后,孤定会与父亲说明。到时将军再提也不迟。”
达和将军深以为然,便不再多言。
议和结束后,宋清怀与邱文华一同将使团送出了城门。
邱文华颇有深意道:“殿下,这使团来得倒是如及时雨般。”
“大抵是巧合吧。”
宋清怀温温一笑,没有否认。
邱文华深深看了一眼宋清怀:“若真是巧合倒也无妨,臣担心其中是有人故意而为啊。”
宋清怀不避不让迎上邱文华的眼神:“邱巡抚放心,若真有此人,我无论如何都会将他找出来。”
邱文华笑了几声,没再接话。
他的确欣赏二殿下,却又总觉得二殿下有些过于完美。
邱文华深知宋清怀是皇子,只要不被处死,便始终都有登上至高之位的可能。经此一遭,虽事事看起来都与宋清怀无关,却事事都与他有细微的联系。
邱文华担心宋清怀为了己身做出什么害国之事,他这份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
只是他怀疑错了人。
毕竟自始至终,策划这一切的,是远在京中的昭定公主,宋清安。
议和结果传回京城后,梁帝龙颜大悦,又有姜太师和姜芷前朝后宫一同暗示,梁帝当即下旨,宣召二皇子回京。
这道旨意下去,长乐宫闭门谢客,第二日廷议时柳相便告了假。
宋清安当真高兴,又将酒坛挖出来,拉着竹烟同饮。宋清安先行倒下,竹烟勉强维持着清醒将宋清安拉上床后,自己也趴在床沿睡去了。
“公主,竹烟,快醒醒。”
次日翠珠进来时,见到这主仆二人的模样,忍不住揉了揉额角。
宋清安迷迷瞪瞪地睁开眼,便听翠珠接着道:“宣旨公公马上要到了,公主快起来梳洗一下。”
竹烟还是比宋清安好些,翠珠进殿时她便醒了。闻言竹烟立时起身,与翠珠一道将宋清安从床上拉起。
几人着急忙慌地将宋清安梳妆完毕,宣旨的人也正好到了。
“……迁居明光宫。钦此。”
要迁宫了吗。
宋清安接过圣旨,暗自眯了眯眼。
明光宫……那不是…和宁水苑挺近的宫殿吗?
明光宫位置微妙,再往东些则宫苑密集起来,再往西些则过于偏僻。而在其西南位置,则有一片密林。密林之后就是宁水苑。
那还是她第一次去宁水苑的途中看见过的。
裴卿……
说起裴卿,虽然许久未见,他的东西却没少过。长宁宫里隔三差五就多出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或是民间的糖葫芦小泥人,或是京中最大的金银铺子或胭脂铺子里的首饰胭脂。宋清安面对这些东西总觉得有些头疼。
能吃掉的倒还好说……但其余东西,只要放在宫里,便总会有被发现的时候。
话虽如此,宋清安心中还是有几分喜欢的,带些酸涩之感。
她有些恍惚,已很久没有这般被人记挂的感觉了。
宋清安垂眸看着案上摊开着的明黄丝帛,默默想着。
裴掌印……你若待我这么好,我会……报答你的。
“公主,贺年来了。”
宋清安适时回神,将圣旨收起。
她站起身,望着进殿的贺年,笑意盈盈道:
“贺年公公,我有一事想托你帮忙。”
“什么事?”
裴卿难得回了趟宁水苑,刚在书房里坐了没多久,贺年便来求见。
“禀掌印,昭定公主邀掌印大人去梅园。”
裴卿默然,放下手中书简,眸色沉沉看向下首的贺年。
……
他最终还是去了梅园,这几日天气渐渐和暖起来,夜里却还是凉的。
裴卿披了鹤氅行于梅树之间,竟也有些光风霁月之感。
空无一人的梅园里头,前方忽地出现一道人影。
疏离月色下,那女郎长发用一根银簪挽起,簪上流苏微微晃动,映射出细密流光。
原还在前头领路的贺年见此便悄悄退到了一旁,随后悄无声地离开了。
裴卿没去管贺年的行踪,漆眸只盯着那道身影瞧。
但见眼前人似是听到身后动静微微侧了脸,那一小半面庞分明就是宋清安。
她抬手到身前,片刻后,她身上披风落地,堆叠在脚边。
裴卿点漆眼眸幽幽,望着那单薄舞衣勾勒出的曼妙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