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九江正是草长莺飞,柳绿花繁的季节。每到这个时候人们会去野外挖地菜,地菜煮鸡蛋或地菜饺子是当地人的风味小吃,他们以此美味来庆祝农历三月三的上巳节。
晚饭过后,五一和几位半大的伙伴拿着手电去军分区后门,他们的目标就是那草地中一片片绿荫荫的地菜。
何秀和小宝吃完饭便去找刘霞玩,可家里没人,两人又转向铁蛋家,发现院门虚掩。这两个小鬼头就跟到自己家一样,推开门大踏步的走进去。
院子里静悄悄,堂屋里也是黑漆漆,只有蔡叔的房间透出昏暗的灯光。他们正待离去。却听见屋里传来龚姨的说话声:“我们还是分开一段时间好好想想,孩子们问起来,就说医院有急诊。”
接着卧室门打开,龚丽君提着布包出来。蔡茂盛紧跟在后面说:“这么晚就别走,要走也让我送你去。”
小宝叫一声:“龚姨。”
龚丽君冲他挤出一丝笑脸,也不回话,径直朝院门走。
“铁蛋和翠翠在草地里挖地菜。”蔡茂盛对小宝和何秀尴尬一笑,扶着自行车急急忙忙追出去。
何秀对小宝一吐小舌头,悄声说:“他俩好像在吵架。”
龚丽君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觉得心头上憋着一团火,要不赶紧从屋里出来,只怕房子都要点着。听见蔡茂盛从后面追上来,她心里更是气恼:我说回医院去住,你还真的来送我呀!是不是巴不得我早点离开家?要真的心里有我,还不早把我拖住不准走。
她停下脚步,准备把蔡茂盛赶回去,却听见石头妈在身后笑问:“大妹子,这么晚还上哪啊?”
“医院有急诊。”龚丽君忙回转身,挤出一脸的笑。
石头妈羡慕道:“你们家小蔡可真是有情有义的种子,就这点路还不放心。”
蔡茂盛憨憨一笑:“天黑,怕她看不清路。”
在石头妈面前龚丽君不好发火,但对蔡茂盛的腔调中还是隐隐透着怒气:“我又没得夜盲症,你回去吧。”
石头妈听出那一丝怒气,故意嬉笑:“真羡慕你们俩口子,相互体贴,相互照应。哪像我家那个石头疙瘩,回到家除了吃就是睡,一分钱的忙也帮不上。小蔡啊,把车子骑稳来,别将媳妇摔下来。”
蔡茂盛嘿嘿傻笑,陪龚丽君走出小巷。
到了没人处,龚丽君劈头盖脑地说:“孩子们烧掉相片是不是让你很心疼?心疼就说出来,别在心里藏着掖着。我知道你忘不了铁蛋妈,我也知道自己没铁蛋妈长得好看,没她贤惠,没她能干。在你眼里她是公主,我就是个提鞋的丫鬟。当初你又何必答应跟我结婚?难道就是为了让孩子有个完整的家?一点都不考虑到我的感受!你当我是什么?是空气?是影子?还是铁蛋妈的替身?我也是一个人,一个想要得到爱的女人。当我的老公搂着我时,脑袋里却想着另外一个女人,你说我会是什么感受?”
她停顿一会儿,见蔡茂盛默默跟着不说一句话,心里更是气苦,幽幽地说:“你怎么不吱声?是不是又在心里拿我跟铁蛋妈比较。她肯定不会像我这般气急败坏、死皮赖脸。”
蔡茂盛呵呵一笑:“你想多了。上车吧,咱们到宿舍再慢慢说。”
丽君见路边的行人朝他们张望,心想定是自己声音大了些。再这样走下去,自己情急之下还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到时那些人就像在动物园看猴子一样看他们夫妻俩笑话。
想到这,她红着脸气鼓鼓地坐上自行车,嘴里仍不依不饶地挖苦:“是我想多了还是你心里放不下?相片烧了竟然还能画出一张来。看不出你还真是多才多艺,那张像画的比相片还好看,真是屈了你的才。你要是保持这份心,一定能当个大画家。”
蔡茂盛也不理她,自顾往前骑。龚丽君奚奚落落的说一大堆,发现全是自己在自言自语,就像是对着空气说话。她气恼地握住粉拳,在丈夫后背上轻轻捶几下。
茂盛轻笑:“我背心不痒,你不用挠。”
龚丽君在他腰上狠扭一把,听到一声怪叫,心头上的气顿消去大半。扶着男人腰也不做声,净想自己的心思。结婚两个多月,两人如鱼得水,和和睦睦,从没红过脸拌过嘴。但她心里的结始终没解开,这个结在结婚前就有。从看到铁蛋妈相片开始,她就觉得自己生活在一个女人的阴影中,既使恩爱缠绵之时,她也会时不时冒出自己会不会是别人替身的念头。
这种感觉只能憋在心里,总不能对丈夫说她在吃醋,而且是在吃一位逝去女人的醋。这也让自己太没自信,太没魅力了。跟蔡茂盛接触的时间越长,心里头对他的依赖也就越大。就像一头羔羊掉进了陷阱,整个心灵被他占住。同时她又希望自己能独占他的心。为了这种希望,她开始注重打扮,偷偷地跟那些小护士聊些化妆和护肤的话题,好让自己显得更年轻,更漂亮。
然而这种希望又是那样渺茫,她没有办法窥视他的心,始终闹不清自己在丈夫心中倒底有个什么样的位置。压抑太久就会爆发,而让她爆发的导火索就是一张画像,一张铁蛋亲妈的画像。画像是用铅笔素描,栩栩如生,搁在蔡茂盛每天上班背的挎包中。
这两天蔡茂盛肠胃不舒服,肚子里老胀气。龚丽君从医院拿些消化药放入他的挎包,打开挎包后发现几张白纸,抽出来的第一张就是铁蛋妈的像,比相片上更传神,那眼角上的笑意分明在说:他的心还是在我这边,你永远也得不到。
“想什么呢?到家了。”蔡茂盛单脚点地,等龚丽君下车,可半天没有动静。
龚丽君呀地一声跳下车,掏出钥匙打开门。蔡茂盛锁好车要跟进来,她霸着房门说:“你进来干什么?孩子还在家呢。”
“这也是我的家,为什么不能进去?”蔡茂盛颇有些无赖,嬉皮笑脸地强搂住老婆,道一句:“好香。”
龚丽君怕给人看见,推开他道:“没见过你这么赖皮的。”
老蔡把头一扬:“这怎么叫赖皮,老夫老妻的搂搂抱抱哪犯法啊?”
“你小点声。”龚丽君忙关上门嗔怪:“也不怕给人听了去。”
她径直回到卧室,衣服也不脱,往床头上一靠,对跟进来的丈夫说:“你回去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蔡茂盛也不做声,坐在床沿边把老婆两条大长腿搁在自己大腿上,殷勤地替她按摩。
“你就不能让我清静清静?”丽君想挣脱开来,但恰到好处的力道却让她非常舒服。
蔡茂盛轻柔地说:“是我不对,没提前和你说一声。但你确实是想多了,你看到的是铁蛋妈的画像,包里还有一张是翠翠她爸的。”
“你就那么舍不得,还要把他们画出来?”
“孩子们的想法是对的,进了一家门就是一家人。但他们毕竟年少,考虑问题单纯,万一长大后问我们俩:我爸长什么样?我妈长什么样?我们这个民族是信仰祖宗,崇拜祖宗的民族。你看那些逝去老人的家里,中堂上都挂着先人的遗像。我是想趁清明节到来之际,把两张画像送到扬子巷做两幅瓷画。挂到家里肯定不合适,因为我们头上还有长辈。但可以在扫墓时粘到墓碑上,以后孩子们也不会有遗憾。”
“你总是有道理,谁又知道你肚里的花花肠子。”
蔡茂盛脱去老婆的鞋,顺手在脚板心上挠了挠,痒的她像蛇一样扭动起来,嘴里发出无意识的嘘声。他呵呵直笑,趁势挤上床头。
丽君往里挪了挪,让出位置,嘴里却娇嗔:“你怎么还不走?”
“老公和老婆,称杆和称坨。你不走我又往哪儿去?”蔡茂盛嬉笑地把手伸进她的内衣,轻声说:“像咱们这把年纪的人,肉麻话实在说不出口,但我要说一回:老婆,我爱你!”
龚丽君气已全消,幽幽地说:“你不用来安慰我,我知道你和铁蛋妈是同学,是自由恋爱,你们有着浪漫的回忆。是我太自私,只想着要把你的记忆抹去。”
蔡茂盛低沉道:“以前是会想到过去的事,但现在却没想过。每天都会想:你现在在干嘛?碰没碰到疑难杂症?累不累?下班后该做什么好吃的给你?你说我是不是薄情寡义的人?或许把他们的像画出来,是潜意识中想对自己的良心做个补偿。你有没有过对不起翠翠爸的感觉?”
龚丽君摇摇头说:“我和他是媒人介绍,平常书信往来,待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她接着又道:“我们都待在这,两个孩子怎么办?要不回去吧。”
蔡茂盛捏着龚丽君的鼻子,呵呵直笑:“要出来的是你,要回去的也是你。你就像恋爱中的小女孩,劲使小性子。放心吧,他们能照顾好自己。”
“还不是你闹的。唉……一躺下来我也不愿意动,熄灯睡觉。”
“你说咱俩这样像不像一对小年轻在谈恋爱?”木床发出咯吱之声。
龚丽君醉眼朦胧:“大家都说恋爱恋爱,可恋爱倒底是什么?我和翠翠爸从相识到结婚,就像是拟定好的计划,每一步都顺理成章。你呢?你和铁蛋妈恋爱时是什么感觉?”
“我和她在读书时就有好感,真正谈恋爱是出校门后的事,中间也没波折。跟你相识后,觉得自己又陷入爱情这张大网中。”
龚丽君轻舔樱唇,哼声问:“爱情倒底是什么?”
“人们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种感觉就是见不着时非常想见一面,不管路有多远,天有多黑,也不管见上面后要说什么,要做什么。”
……
郎情妾意俩缠绵,芙蓉帐中语蜜甜。可在旖旎之间,却冒出不合适宜的话:“东西带来没?”
龚丽君凤目圆睁,嗔道:“你真啰嗦,谁没事把那个带身上,怀上就怀上呗。我还真想再生一个,就怕你没用。”
蔡茂盛焉着脑袋说:“再生一个也没问题,就不知铁蛋和翠翠喜欢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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