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的天空飘着几丝烟云,成群的麻雀或在薄云下飞越,或在枝头上蹦跳,虎视眈眈地盯着金黄的稻穗。若不是有那带着破草帽的稻草人静静守护,定会飞扑下来美食一顿。
刘爱珍双手揽住大勇的腰坐在自行车后座上,凉风习习,夹着稻香扑鼻而来,让人心中有说不出的惬意。她在憧憬和规划自己和大勇将来的生活:
如果考上军校,那么就可以跟援朝哥一样按部就班的提升。否则顶多干到连长就得转业,回到地方又得重新奋斗,还不一定能出人头地。
想到这,她对大勇说:“我从上海给我弟带了几本高考复习的书,回头你到我家把书拿去看,他目前还用不上。”
“行,这次我就准备考,是连长让我等下一批。连里来了一批新兵,我又刚当上排长,一时走不开身。”
“考试人多,录取名额又少,你不要太大意。”爱珍担心道:“我在考试前每天晚上看书要看到两、三点,只有吃的苦中苦,才能成为人上人。”
“我从部队里考要好一点,有优惠政策。再说我还立了二等功,可以加分。上次我把你们高考的题目私下做了一回,除了作文没有固定答案,其它的我算了一下,就是不加优惠分我也能考上。”
“你几时立的二等功,我怎么不知道?”
“前段时间的事,”大勇轻描淡写地回答:“看我表现好给的。”
实际上这是他经过生与死的考验换来的,在一次投弹训练中,一位新来的战士竟没把拉了弦的手榴弹掷出去。李大勇眼疾手快,拣起地上的弹猛力一扔,又把傻站的战士扑倒,滚落到掩护坑里才避免重大伤亡事故。这些他不想跟家里人说,免得他们担心受怕。
两人一路说笑,很快来到村前,大勇老远看见坝下河沟有四个人,正是爷爷奶奶和国强敏敏。他停下车站在坝上大叫:“奶奶,你们干什么呢?”
爱珍直埋怨:“你们这么大年纪还跑到水里去,小心得病。”
李大娘见到孙子特高兴,手舞足蹈道:“这里有好多鱼,你们也下来看看。”
爱珍听说有鱼,立即脱去鞋,挽起裤脚跳到水中。国强叫道:“表姐你别在那地方搅水,会把鱼吓跑,到我这边来。”
李大勇把车子立在小坝上跑到钰冬和代敏那,六个人分成两拨,一拨在上游挡水,一波在下游筑坝。那小河沟本就没有多深,有爱珍和大勇的加入,不大一会儿就把下游的坝筑好,只在中间留个缺口。
钰冬拿张细网挡住水路,这张网既可以让水流过去,又能把鱼虾留下来。接着他带大勇和敏敏从坝边上走到李大娘那问:“九香,你们搞完没有?”
“快了,快了。”李大娘拢了拢头发,那手上还带着泥巴,把额头抹的灰乎乎的一片。
钰冬用衣袖替她擦净,问爱珍:“在上海待的习惯不?”
爱珍点点头,俏皮地说:“就是吃的不习惯,他们都是吃甜的,一点辣味都没有。”
代敏羡慕道:“甜的多好吃!我哥上次掏个野蜂窝。那蜂蜜跟丝线一样,透亮透亮,光吮手指头就能甜到心里去。”
如今的代敏有十来岁,长得越发水灵,十足的美人胎子。她虽然还有些认生,但比前两年好多了,最起码敢跟认识的人说笑。
爱珍拿着泥手在代敏红红的小脸蛋上抹一把,顿时把她抹的跟小花猫一样。咯咯笑道:“小馋猫,姐给你和你哥带了上海的大白兔奶糖,还有城隍庙的五香豆。都是甜的,你可以吃个够。”
代敏嬉笑地逃开爱珍的魔爪,一会儿说谢谢表姐,一会儿又道表姐好坏。捧着溪水洗脸,可那溪水早让他们糟蹋的浑浊不堪。等水一干,脸上仍是一块红一块灰,泥巴印子到处都是,活脱脱的一个小泥猴。
钰冬见上游的坝筑的差不多,吩咐道:“好,中间那口子暂时留着,大家都到前面去赶鱼。”
几个人拿着青竹子站成一排,从距离上游坝一百多米的地方开始,一边敲水一边吆喝,就像赶鸡赶鸭一样,到了坝口迅速把缺口补上。
李大娘特别兴奋,大声喊叫:“大家快点,别等水漫过来。”
六个人拿着盆拼命地把围塘的水往外舀,不大会儿塘底露了出来。鱼虾在浅水中到处乱窜,几个人手忙脚乱地四处捕捉。起先大家还顾及会打湿衣服,后来捉起兴来,不管老的少的全扑在泥水里折腾。
什么叫涸泽而鱼?这就是涸泽而鱼。抓上来的东西五花八门,除了鱼虾,还有泥鳅、黄鳝、王八。国强尽在两边泥洞里掏,接连捉出十来条拇指粗的大黄鳝不说,还从水草里赶出四、五条乌鱼,个个都在两三斤重。
爱珍看的眼馋,她也学国强,可不曾想冒出一条花蛇,足足有两米多长,吓得她哇哇大叫,一屁股坐在泥水中。还没等大勇过来救驾,小代敏就飞跑过来,瞅一眼是花蛇,嬉笑道:“表姐怕蛇呀。”
她只怕生人,却从不怕这些爬行动物,跟在水蛇尾巴后面追,围着塘跑了一圈,一把抓住蛇尾巴,用力抖了几抖,将它绕在自己手臂上,捏住七寸,对爱珍表功道:“表姐,我抓住它了!”
爱珍见那蛇瞪着绿豆眼吐信,觉得十分恶心,挥着手说:“快扔掉,快扔掉。”
“扔了多可惜,这么粗,足可以烧一盘。”大勇将那蛇放入鱼蒌中说:“我们在野外训练的时候就抓这个吃,把皮一剥,要么拿水煮,要么放在柴火上烤,再撒点盐,味道好极了。有时候不能生火就生着吃,那就有点腥,但嚼着嚼着就能嚼出甜味来。”
爱珍瞪他一眼,喊叫道:“别说了,听着就让人恶心。”
等收拾完塘里的鱼虾,那水也漫过上游的坝。钰冬把手在水里荡了荡,从裤腰带上摸出旱烟袋,点上一眼烟丝,美滋滋地吸一口,笑眯眯地说:“收工,国强把网撤了。”
李大娘看看今天的收获,又看看钰冬和孙儿孙女,呵呵直乐,指着他们脸说:“瞧瞧你们的样子,估计你们爸妈都认不出。”
国强道:“奶奶你也一样,脸上没一处是干净的。”
李大娘是越老越爱臭美,听孙儿一说,赶紧扒拉扒拉清水,捧着洗把脸。
大勇奉承道:“奶奶,一年多没见你,怎么越活越年轻,我都快认不出了。”
李大娘听的高兴,嘴上却说:“你几时也学会油腔滑调,没事寻奶奶开心。”
“真的,我没骗你,不信你问爱珍。她这人是直性子,有一说一从不说二。”
刘爱珍仔细打量,点着头说:“奶奶,大勇说的对,还真是比以前年轻多了,有什么秘诀也说给我听听。”
“哪有什么秘诀,不就是粗茶淡饭这么过的。要说秘诀也有,就是多笑笑,这一笑啊心情就舒畅,心情好身体也会好。”
钰冬磕磕旱烟杆道:“别扯了,赶紧回家洗洗吧。”
又对大勇说:“你俩一年到头难得来一回,在这多住些日子。”
大勇回道:“爸妈和姑爹叫你们去城里住,还叫带上国强和敏敏。”
“现在正是农忙时节,哪走的开身。”李大娘拿着盆率先走在前头,跟大勇说:“你们先住几天陪奶奶说会儿话,回头再带国强和敏敏去。”
爱珍道:“我们打算今天就回去,什么东西都没带。”
“那就住一晚上,奶奶怪想你们的。”
国强应着奶奶的话说:“晚上我带你们去抓青蛙,还有田鸡,五一他们肯定没吃过。”
别说五一没吃过,爱珍也没吃过,皱着眉头问:“青蛙是吃虫的,它的肉也能吃?”
“当然能吃。”国强得意地说:“我本来也不知道,上回去大姑家,志刚表哥有位同事在大姑家吃饭,他是下江人,不单说青蛙好吃,还有螺丝、河贝都好吃得很。”
他咽咽口水,又接着说:“我回来后抓了一袋子青蛙,照他说的方法去掉内脏,放点辣椒末、姜丝、大蒜头,拿油爆炒,那肉又细又嫩,味道好极啦,不信你问敏敏好吃不。”
代敏直点着头。钰冬笑道:“现在的人不知怎么了,尽吃些稀奇古怪的东西,过去这些东西白送人都不要。现在还有人偷偷摸摸到村里来收,不过那味道确实很好。”
爱珍将信将疑,问大勇:“你吃过没有?”
大勇点点头:“我们在部队训练时,有教官专门讲野外哪些东西可以吃,哪些东西不能吃。青蛙、螺丝、河贝都可以吃,不过我们大多数是生吃,没觉得味儿有多好。”
“你们哪是野人啊!”爱珍不了解部队的训练生活,还以为是这些当兵的不愿生火:“生火要多大的功夫!这些东西或多或少带着寄生虫,怎么能生吃!”
“我们也不想生吃。”李大勇嘿嘿笑道:“部队搞野外生存训练,给你一天的口粮,让你在原始森林里待上十天。并不是光待着就完事,还要隐蔽起来,不能让人发现。白天谁敢生火,一冒烟就会给人发现。晚上还好点,天黑别人看不见烟,只要别把火光漏出来就行。可森林里的天说变就变,在那地方生火可不像在家里划根火柴就行。出发前除了带枪和刀,还有一点干粮和盐巴,其它什么东西都不准带。生个火得像原始人那样,好不容易生着,一场暴雨又给浇灭。没办法,只能吃生的。”
李大娘心疼孙子,听大勇说的这么苦,忍不住道:“你这兵当了三年,也算是为国家做了贡献。我看今年就退伍吧,在工厂上班也是为国家做贡献。”
大勇嘻笑:“奶奶,我现在也是干部,二十三级,正排,每月都发工资,哪能说退就退。”
钰冬拍拍大勇肩膀:“有出息,赶明儿弄个将军当当。”
爱珍娇嗔道:“就你那点小官,还总拿出来显摆。我看奶奶说的对,早点退伍学点别的手艺,你没看见淑梅姐……”
她话没说全,想着自己还没过门,这话不能再往下说。脸一红,自己住了嘴。
大勇听出她的意思,他也在想是继续待在部队里考军校好呢,还是退伍回家参加高考?一时也没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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