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金娣火急火燎从菜场赶回来,连气都不多喘一口就又开始烧火煮饭。手脚麻利的她,一会儿就在桌子上摆出一盘酸菜,一盘烧冬瓜,并没有刘霞期待中的肉。望着女儿馋馋的小脸,金娣咿咿呀呀地比划,意思是爸爸生病,那肉留着给他补身子。
刘五一懂事地夹块冬瓜放进霞碗中,安慰道:“小妹,吃吧。等爸病好,我们再买肉吃。”
“嗯。”刘霞低着头扒拉着米饭。
金娣转身去厨房,不大一会儿端出一碗肉片汤朝里屋走。想想又转回身用筷子夹两片肉,分别放进儿子和女儿碗中,示意他们趁热吃。
刘五一将碗中的肉轻咬一小块,把剩下的全放入刘霞碗中。
“哥,你咋不吃?”
“哥吃过好几回,小石头他爸单位分米粉蒸肉,我在他家尝过。”刘五一装成对肉不感兴趣的样子:“你吃的少,多尝尝。”
“嗯,谢谢哥。”刘霞吃下一大口饭,又咬下一点点肉,她舍不得一口吃完它。等一大碗米饭吃完,碗中还剩下半边肉片,这才心满意足地放入口中,细细品尝肉汁的鲜美。
刘五一等妹妹吃完才起身收拾碗筷,又给妈妈盛了一碗米饭叫道:“妈,我把你饭盛好了。”
金娣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呀,也不知儿子听没听见。
刘发旺望着满满一碗肉片汤说:“我吃不了这么多,匀半碗给三和霞,你自己也吃些,我只要喝口汤就行。”
金娣示意外面还有,发旺拿着筷子扒拉碗中的肉片,眼眶有些湿润,不知是不是热气蒸得。他吞口热汤后对金娣说:“以后别买,花钱的地方多,有这钱给三和霞扯几尺布做件新衣裳。他们身上穿的是老大老二的衣服,又不合身又有点荒。”
金娣打着手势叫发旺别操心,安心养病,病好比什么都强。刘发旺闷着头,大口大口地将肉片汤喝完,就像是吞下灵丹妙药,仿佛只要这碗汤喝下去,病就能好起来。
金娣等丈夫喝完后,将手中备好的毛巾递给他,收拾碗筷准备出去。发旺抹干嘴,叫住她:“孩子他妈,你先别忙,我有些话要说。”
他喘口气,示意妻子在床边坐下,缓缓神道:“你也知道,这病很难治好,还会传染,以后这个家得靠你。”
金娣连连比划,示意他病会好,别胡思乱想。发旺打断妻子的比划,轻声说:“你听我把话说完,不管以后会怎么样,但咱们得要预防。这个家我倒了你不能倒,三和霞太小,还要靠你。回头你搬到外屋里睡,也别让三和霞到里屋来。”
金娣示意发旺别想的太严重。
“医生的话你也听见,”发旺捂着嘴干咳两声说:“咱们得听医生的话,防着点总没错,这也是为孩子们好。”金娣点点头表示依你。
小宝大口大口地扒饭,奶奶坐在他边上时不时用筷子捡起他掉下的饭粒,埋怨道:“你吃慢些,又没谁跟你抢,撒的一桌子都是。”
桌上摆着四菜一汤,一盘青豆角,一盘爆辣椒,一盘小白菜,还有一碟油炸花生米,汤是丝瓜蛋汤。蔬菜是赵奶奶在院里种的,鸡蛋是自家老母鸡下的。赵虎头滋滋有味地呷着浑米酒,那是他一位在农场的老部下送的。
小宝三口两口扒完饭,撂下饭碗溜下凳子,嘴里嚼着饭嘟囔:“我去玩了。”他心里惦记着阿霞妈妈买的肉,备着去蹭两口。
陈岚叫住他:“去哪?”
“到霞家去。”
“不准去!”
小宝有些不解,往常去刘霞家妈妈从不阻拦,为什么今天就不能去?赵虎头呷下一口酒说:“小孩家吃完饭活动活动对身体好,让他去。”
陈岚对虎头道:“爸你不知道,发旺哥得的病会传染。”
赵奶奶起身拉回一脸委屈的小宝说:“乖,待会叫爷爷讲故事你听。”
虎头道:“发旺的身体不是一直很好吗?”
“最近几天他咳的厉害,痰中还带血,身体也乏力。在他们厂医务所开几盒止咳药,吃了也不见好。我觉得不对劲,就带他们去我那检查。检查结果是肺结核,也就是过去常说的痨病。现在转到传染病医院,医生让他回家准备准备,明天就住院。”赵奶奶以前在部队医院干过,懂得些医学常识,后转业分在市医院当党s委书s记。
赵虎头对肺痨并不陌生,在过去很多人就是死于这种病。到目前为止,也不敢说能百分之百把人治好。幸运的能活个十几二十年,快的一年半载就撒手人寰。
“怎么会得这种病?那一家人该怎么办哟。”他连连摇头,对赵奶奶说:“待会你上他家看看,带点鸡蛋,把上次老肖送来的冰糖也捎给他。这病要增加营养,增加抵抗力……”
还没等赵奶奶点头答应,院子大门吱呀一声给推开,刘霞探着小脑袋直叫:“小宝哥,小宝哥……”
陈岚侧身朝门口笑道:“是霞啊,快进来,快进来。”
刘霞比小宝晚一天出生,当初生他们时,陈岚和金娣是在一个接生站。两位大肚子女人说私房话时,就开着玩笑说:要是一儿一女就结为亲家。
虽说是句玩笑话,但陈岚对刘霞可真是好。她只有小宝一个儿子,总想再生个女儿,这有儿有女才算福气。小霞又乖巧,又善解人意,要是再有这样的女儿该多好。
刘霞蹦跳地跑过来,对一桌子人甜甜问好:“阿姨好,爷爷好,奶奶好,援朝叔叔好。”
陈岚笑眯眯道:“霞,到阿姨这来坐,还没吃吧?我给你盛碗饭去。”
“不啦,阿姨,我吃过。”
小宝心中有些妒忌,这哪是自己亲妈,分明是小霞的亲妈,他轻声问:“霞,你妈妈烧肉给你吃没?”这小子心中始终惦记着诱人的猪肉。
“那是给我爸爸吃的,”刘霞天真地说:“我爸爸病了,吃了肉就会好。”
赵奶奶直叹气,道:“霞,找小宝玩啊?你俩去吧,可别跑远来。”
刘霞立刻想起自己使命,飞快地说:“火车站广场放电影,地道战。我是来约小宝哥一起去看电影的。”
陈岚沉吟道:“这样啊,就你们两个去?”
“不,我三哥也去,还有石头哥婷婷姐,石头爸带我们去。”
小宝听说有电影看,心里就像被猴子挠了几百下,全身痒的不行,吱溜一下从赵奶奶身边的凳子上窜下来,嚷道:“你等着,我去拿小板凳。”
陈岚瞪他一眼,训斥道:“一听说有得玩,就跟屁股上着了火似的。”
王援朝屁股也在凳子上挪来挪去,望着陈岚说:“嫂子,要不我陪他们去?”
“许大的人,还没个定性。”虎头喝口老酒,教训起援朝:“听说有电影,你这屁股也着火了?”
王援朝嘿嘿直笑:“这不是演地道战嘛,我是去学习,揣摩揣摩战争艺术。”小伙子对战争片情有独钟,这地道战他看过,但百看不厌。
“揣你个头,想去玩还油嘴滑舌翻出花来。”虎头挟颗花生米放入嘴中,拿着筷子挥挥手:“去吧,去吧,回来好好说说你揣出来的战争艺术。”
“好咧。”王援朝站起身,比小宝还急,连声说:“走,走,拿板凳去。霞,几点开始演……”一大两小,揣着板凳飞快地跑出院门。
赵奶奶起身拿个菜篮子,在罐子里挑些新鲜的大个鸡蛋,陈岚也起身说:“妈,我和你一起去。”
屋里只剩下赵虎头一个人坐在八仙桌的首席上,他有滋有味地吃口花生米,又呷一口老酒,嘴里时不时蹦上几句老曲:“老臣我熟知庄稼行,春种夏耕汗湿土,为地秋收和冬栽。正月里来喜洋洋,人庆佳节换新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