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一拍即合

刘建平不是简单粗暴的人，但也不是忍辱吞声的人。他和爱珍虽是前后脚出生的双胞胎，但性格迥异。如果是他在路上遇见张晓军，他绝不会冷眼相对大打拳脚，甚至还可能笑脸相迎热情洋溢。但如果能抓到张晓军致命的把柄，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地致其于死地。

这倒不是建平心狠手辣，是张晓军的做法已经让他深恶痛绝。阻挡爱珍回城之路是痛恶的一方面，但还没有到揭他逆鳞的地步。而田淑芬受害，则大大刺痛了他的心。

他是对田淑芬有好感，但这种好感并不是那种不可与人言传的想入非非。之所以会刺痛他的心，是因为那天田淑芬穿的是爱珍的衣服。

精明的刘建平，在细妹子给他转述是在看电影那晚发生的事，他立即断定张晓军是认错了人。如果那天晚上爱珍没有闹肚子，那么被害的人就是自己的亲妹妹。

刘建平的涵养性很好，他丝毫没有把怒火烧在脸上，甚至都没跟细妹子说自己的判断，自然也不会跟老妹子说。但他把这股烈焰藏在心里，相信总有一天能把张晓军烧的体无完肤。至于这一天何时到来，就要看自己何时能出人头地。

以他现在的能力还不能把张晓军怎么样，但能看到此人灰头土脸也确实是大快人心。高兴之余，舍个老本把路边稻草把上的糖葫芦全买了下来。

一行人嚼着酸酸甜甜的山楂果，有说有笑的从扬子巷过，恰好碰见金娣揣着相框从吴老头家出来。一听说女儿和准儿媳跟人打架，她比比划划，吱吱呀呀的沿路责备。

对未来婆婆的责备，细妹子是看不懂也听不明白，嬉嬉皮笑全不当回事。刘爱珍却嫌烦，岔开话问：“你把外婆相片放大干嘛？”

这一问又触发了金娣的心事，原来相片是李大娘叫她来刻的，说是照全家福时把两位亡人的像也搁进去。

金娣打着手势吱吖地问陈岚：“你说这样好吗？”

“我看可以。”陈岚把那相片端在手上细看，夸赞道：“老吴头的手艺真不赖，刻的栩栩如生，又清秀又漂亮，还显得特年轻。只怕你那位后妈要嫉妒好几天了。”

“我是认为不合适，可我那位娘说：‘

“有什么不合适，没有他们哪有你们。我和你爸都老了，总有一天要离开你们，我们俩最大的心愿就是过世之后你们也能像亲兄妹一样走动。’这话让人心里酸酸的，连反对的话都说不出口。”金娣又比划一通。

“你妈用意很深呐。”陈岚给金娣剖析道：“一来告诉儿女，他们并没有忘记逝去的先人。二来是让你们手足情深，不分彼此。这肯定是两位老人商量好的，你照着做就是。”

一辆囚车从他们驶过，缓缓地在巷口边停下。从车里下来五个人，个个在槐树下伸胳膊踢脚。

爱珍眼尖，老远就喊：“大姨，大姨爹……”扭着屁股就跑过去。

每年一放暑假，他们兄妹几个总要上舅舅家住几天，然后又跟舅老表一起去县城。大姨家生活条件好，孩子们更愿意多待，自然也就跟大姨大姨爹很亲近。

一位小姑娘揉着屁股冲爱珍直叫苦：“我以后再也不坐小舅的破车，颠的我屁股好痛。姨，有吃的没？我肚子还饿着。”

刘爱珍忙从建平手上抓根糖葫芦塞到小姑娘的手上。这小姑娘是金枝的外孙女，沈志芳的女儿林贝贝。

沈志刚踢了踢轮胎，像是回击外甥女的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你以为我愿意开这破车，知道的是人多坐不下，不知道的还以为拉一车囚犯。”

“话多。”沈明华敲一记小儿子后脑勺，又问跑过来的爱珍：“你爸怎么样？”

正巧铁柱请群艺馆的蔡师傅来照相，老远看见金枝，忙跑过来打招呼：“大姐，这是大姐夫吧？”

金枝连忙给他介绍，把沈明华的问话岔开过去。好在铁柱是话匣子，把上午的离奇事一股脑全说了出来。

明华嗯嗯两声，对金娣说：“要带发旺去大城市。”

“你姐夫话少，”金枝怕铁柱误会，编排道：“他这人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生怕别人说他没文化。”

铁柱呵呵直笑：“听大哥说过，他俩以前是同学。”

此时发旺家门口已经聚集了一大群人，都是李家小辈。个个穿着新衣，叽叽喳喳地准备陪爷爷奶奶照相。

铁柱对金枝叹道：“他们能生，跟割韭菜一样，一茬接一茬。我就小勇一个，可惜还不能回来。”

金枝也直叹气：“要是金茂和国栋在就好。”

林贝贝看见代敏，立即叫道：“妈，那小孩穿的是我的衣服。”

代敏缩在国强身后，怯怯地望着林贝贝，生怕她来剥自己的衣服。

代国强护着她道：“别怕，她是你侄女。”

沈志芳笑道：“什么那个小孩！没大没小，她是你表姑，去叫声姑。”

林贝贝昂起头说：“我不叫，她还没我高呢。”但仍然走过去向代敏示好。

建平庆幸自己有先见之明把那糖葫芦包了圆，要不然这么多人分给谁好？但爱珍生怕不够分，抢先从他手上拿走几根让陈岚带回家。

金枝和明华见发旺还穿着寿衣，心里直发酸。

“怎么还穿着？”沈明华说话很简洁。

钰冬替发旺回答：“冲喜，他就是穿这身衣服活过来的。”

明华直摇头：“迷信。”

金枝在后面悄悄扯他衣服，示意他别乱说话。

铁柱叫侄子们搬几把靠背椅去大槐树下，又从老黄头那借来几条长凳，在蔡师傅的指导下分层次摆开。一切准备就绪，他满意地拍拍手，吩咐大侄儿快去请爷爷奶奶。

“能起来不？要是能起来也去。”钰冬见发旺气色不错，不想把他一个人落在屋里。

发旺点点头，在金娣的搀扶下从床上爬起来。

金枝提醒道：“要不要换身衣服？”

“罩件外套吧。”爱珍竟是信极了石头奶奶的话，从柜里拿出一套毛料中山装。

这套中山装还是发旺跟金娣结婚时置的礼服，只在逢年过节和走亲戚时才拿出来充充门面，看上去就跟新的一样。人靠衣装马靠鞍，那风经扣一扣，整个人的精气神就上来了，哪还像有病的人。

一群晚辈簇拥着两位老人来到槐树前，在蔡师傅的指挥下纷纷找到自己的位置。就在准备照像时，李大娘忽然站起身问：“像呢？金娣……”

金娣一时忙糊涂把像落在家里，铁柱也忘记把他爸的相片取来。

“都是不带耳朵走路的，还不快去取！”李大娘气的直哼，就势环顾儿孙们，恼道：“这样照不行，都是一家一家的扎堆。金柱俩口子坐在你爸身边去，金良，你们到我旁边来。金枝和明华挨着你大哥大嫂坐，银柱俩口挨着你兄弟坐。老三、老四、老五，你们几口子站在后一排。发旺，你身体不好，就别跟他们在一起，到前面来。”

发旺连连摆手：“我就站在你身后。出来精神反而好些，能挺得住。”

“行，吃不消就说。小孩子到前面蹲着，其他人按高矮顺序都站到凳子上去……”话还没完，金娣和铁柱已经气喘吁吁地把相片拿来。她又吩咐金良端金柱爸的像，金柱端金良妈的像。

那些闲着没事干的邻居围在旁边看，他们是既羡慕，又唏嘘。嘻嘻哈哈地一会儿指挥这个，一会儿指挥那个：

“你个子太高，站在后一排。”

“你头发乱了，快用手理理。”

……

石富贵跟老婆说：“下次大石头回来我们也照张全家福。”

况老头和况奶奶心里做痒，赵奶奶在想：等援朝结婚也照一回。

罗凤娇见他们都是拖家带口，自己和铁柱却是形单影孤，心里很有些嫉妒。她看见爱珍和细妹子在一起，心头一动，招手道：“爱珍，到我这来。”

爱珍不敢拂她的意，磨磨蹭蹭地从凳子上下来。凤娇搂着她对铁柱说：“儿子不在有儿媳陪也踏实。”

一句话顿把刘爱珍羞红了脸。

小宝跟何秀从月台那边玩回来，见刘霞蹲在那照相，他可不管许多，拽着何秀也要去凑热闹。

何秀怕生，缩着身子不去。他自个跑进去挨在刘霞身边蹲下。

赵奶奶大喊：“你过去干吗？快过来。”

李大娘乐得直笑：“他三岁就把霞当媳妇，也算是一家人。”

许婷婷咬着嘴唇直勾勾地望着打扮过的五一，心里特别羡慕小宝，可她无论如何也不会像他那样没皮没臊。又暗怪五一不懂风情，这时要是对自己招招手该多好。

细妹子一边甜甜假笑，一边悄声对建平说：“待会你跟照相的师傅说说，给咱俩单独照一张合影。”

“这是全家福，咱俩照什么？”

“结婚证上要贴相片。”

“那也该上照相馆照。”

“行，明天咱们去照相馆。”

“大家都往这看，笑一笑……一、二、三……”

蔡师傅按下相机键，咔嚓！一张家庭成员没有全部到齐的全家福，在闪光灯的闪烁中被定格下来，这是家庭变迁的见证，也是一个时代的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