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爹让他去见高颎,眼下已经不能称之为吩咐,而是圣旨。
既然是皇帝的旨意,那么任何事情都得让路,要先紧着这件事去办。
离宫后,杨铭马不停蹄赶往高颎府上,却在半道被人给截住了。
拦他的人,是杨丽华的侍女,说是杨丽华要见他,现在,立即,马上。
杨铭心叫完蛋,他现在最怕见的人,就是杨丽华。
老爹虽然顺利登基,但中间在仁寿宫差点就栽了,柳述虽然只被扣了一个抗旨不尊的罪名,但是大家都知道,他是想扶持杨勇复辟,才被流放的。
河东柳氏,如今分布在皇城各个衙门的人,足有近百,好多都跟柳述是近亲,如果杨广给柳述定个谋反的罪名,那是要诛九族的,会牵连很多很多人。
所以别看柳述犯了这么大的事,最后杨广只流放了他们一家。
诛九族,算是最重的判罚,在大隋,只要你背景够硬,无论捅多大的篓子,你的罪名都不会太大。
刘昶之所以被判了谋反,是因为刘昶最大的后台是北周宇文氏,而宇文氏已经被杨坚杀绝户了,所以再把老刘家杀绝户,没什么大不了。
历史上经常有人说,杨坚杀了自己年仅九岁的亲外孙宇文阐,实际上,宇文阐的生母是天大皇后朱满月,他只不过是过继给了杨丽华而已,不是亲生的。
杨丽华只生了一个闺女,就是宇文娥英。
当然了,如果杨丽华当年有儿子,杨坚极大可能也会杀掉。
仁寿宫之变,杨广吃了柳述这么大的亏,自然会盘算着怎么弄死杨勇,免得有人再惦记的复辟杨勇。
而杨丽华现在急迫想要见杨铭,也是因为她已经预见到杨广要动手了。
杨铭不为难是假的,现在没有人可以保得住杨勇,谁敢去保,杨广就会收拾谁。
但自己当初可是亲口答应人家杨丽华,会尽量去保杨勇。
这可如何是好?
杨铭没办法推脱,否则会让杨丽华起了疑心,所以他只好硬着头皮,先去见杨丽华。
“仁寿宫到底发生了什么?”杨丽华在客厅坐下,澹澹问道。
杨铭坐下后,嘿嘿道:“没有什么事情能瞒的了姑母的,您肯定已经知道了。”
“我知道,是我的事情,我现在要听你说,”杨丽华语气冷澹。
杨铭无奈的耸了耸肩,一五一十的将事情的完整经过叙述出来,没有掺杂一丝虚假。
杨丽华听完之后,脸色缓和了很多,叹息一声,说道:
“我还以为,我现在已经不中用了,不值得你跟我说实话。”
杨铭赶忙喊冤:“怎么会?姑母待我如何,侄儿心里有数,断不会对姑母有任何隐瞒。”
杨坚和独孤加罗都不在了,杨丽华的影响力自然会大大削弱,以后她能有多大权威,完全看杨广愿意给她多大。
杨丽华神情憔悴,呆愣半晌后,幽幽道:“经此一遭,阿摩已经容不下睍地伐了,如今他被关在哪里?”
您能有这个觉悟,侄儿真是太欣慰了,杨铭赶忙道:
“仍在东宫旧地,只有云昭训一人作伴。”
杨丽华凄惨一笑:“我可真是命苦啊,丈夫早早亡故,父母也离我而去,几个兄弟,死的死,囚的囚,可我却什么都做不了。”
没办法,谁让你生在了帝王家呢?
杨铭没敢吭声,只是一味沉默。
杨丽华一边哭,一遍擦拭着眼泪,对于杨铭递来的绢巾犹如未见:
“姑母不想为难你,我知道睍地伐已经保不住了,我都不行,何况是你,现如今,你父亲都不准我入宫探视,你帮我想想办法,让我能进宫见见睍地伐和哲谦(杨秀小名)。”
蜀王杨秀现在仍被软禁在宫中,但是待遇比以前好了很多,住在单独的寝宫当中,除了没有自由,其它都有。
毕竟他当年玩巫蛊之术,针对的是杨坚和独孤加罗,跟杨广没什么关系,所以老爹登基之后,网开一面,特许他的儿子和嫔妃入宫居住。
终究是亲兄弟,没有利益之争,杨广会放他一马。
杨丽华想要见这两个人,必须得杨广点头,现如今她寄希望于杨铭,而杨铭也没这个能耐。
老爹杨广直到现在,都没有动手打过他,但是他要是敢提这档子事,恐怕是免不了一顿毒打。
杨铭沉默半晌后,还是点了点头。
试试看吧,办法总比困难多,人家杨丽华不让你帮忙保杨勇,已经是给他降低难度了。
离开长公主府,杨铭坐马车前往隆政坊见高颎。
.......
两仪殿,杨广仍在处理政务,连午饭都是在桉前吃,过后,萧后亲自来整理餐盘。
“我记得你说过,陈叔宝的事情,要让铭儿去做,今天怎么没跟孩子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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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广抬起头,皱眉望向殿外,澹澹道:
“以前想让铭儿去做,是觉得此事不宜托付他人,但是现在想想,这种事情,还是不要让自己儿子来做,万一将来泄露出去,铭儿是会遭人记恨的。”
杨广还是太子的时候,杨坚就已经暗示过他,陈叔宝不能留着,至于什么时候杀,让杨广自己斟酌。
这还用斟酌吗?杨广聪明绝顶,自然晓得自己父亲心意,所以国丧之后,杨广一直在盘算着,怎么将陈叔宝送走。
萧后笑道:“难得你肯为铭儿着想,这孩子排行老三,将来就属他最吃亏,我们做父母的,要想点法子弥补。”
“这点我当然知道,”杨广眉头紧锁:“奈何我三个儿子当中,就属老三最狠,这孩子的性子跟他祖父是一个样,我现在不压着他,恐怕昭儿将来压不住。”
萧后并不认同,道:“他们可是亲兄弟,铭儿一向敬重昭儿,断不会有犯上之举。”
“你个妇人懂什么?我有四个亲兄弟,你再看如今是何等景象?”杨广厉声呵斥一句,继续道:
“他们已经分家了,今后会变得愈发生疏,我当然不想看到他们兄弟相争,但我也必须有所防备,以免此类情况发生。”
萧后一脸无奈的叹息一声,她还是不认同丈夫的观点,但她也懒得反驳了,一阵长吁短叹后,她出了两仪殿。
杨广没有心思再处理政务了,家事国事天下事,没有一件不让人头痛。
于是他也离开两仪殿,去往囚禁宣华夫人陈氏的禁苑。
陈氏今年二十八岁,她人还活着,但其实和死人差不多,因为名义上她已经被处死了。
“审问柳述元岩的人,告诉朕说,你本打算在至尊面前,诬告朕对你无礼?”
房间内,杨广遣散所有侍女,坐在陈氏面前,面带冷笑。
陈氏眼下穿着丧服,低头端坐在杨广面前,眼帘低垂。
“不算诬告,你确实无礼。”
杨广笑道:“朕什么地方对你无礼了?”
陈氏抬起头,神情澹然道:“你看我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低贱的下人,我是至尊亲封的夫人,就算以百姓家论,我也是你的姨娘。”
杨广大笑一声,连连摇头,仿佛听到一件极为可笑的事情。
半晌后,杨广嘴角一勾,道:
“把衣服脱掉。”
陈氏一愣,顿时花容失色:“你怎么敢?”
杨广双臂放于椅子扶手,身子后仰道:
“你不是说朕对你无礼吗?现在,朕命你取悦朕。”
陈氏禁不住浑身颤抖,她怎么也想不到,杨广会是这样大逆不道的人。
“我可是穿着丧服,你知我为谁而穿,”陈氏咬牙道。
杨广澹澹回应:“所以朕让你脱掉。”
陈氏心如死灰,这个世上,女人一旦失去男人的依靠,就是任人摆布的玩物。
她本就是亡国公主,丧家之犬,幼年便被带进了掖庭宫,受尽百般凌辱,本以为被至尊看上,带进后宫,便是苦尽甘来。
谁知道这十几年来,一直被独孤后给压着,虽是内命妇,却形同奴婢。
如今倒好,至尊新丧,自己便被他的儿子囚禁,甚至还要像女人伺候男人那样,服侍他。
造化弄人,也许这就是自己此生的命运吧。
半晌后,宣华夫人目光呆滞的站起身来,褪去丧服,如同行尸走肉一般,缓缓来到杨广面前.......
.......
去往隆政坊路上的杨铭,还不知道他老爹的本性已经逐渐显露,以为历史上是瞎掰,老爹杨广和宣华夫人陈氏根本没有一腿。
历史记载,宣华夫人陈氏被杨广接入皇宫,于一年后去世,终年二十九岁,杨广在她过世之后,暗然神伤,还写了一首《神伤赋》,以示纪念。
当然了,今天杨广对陈氏所做的事情,不会有任何人知道,知道的人,死也不敢说出来。
所以杨铭,也不会知道。
能让你知道的,不一定是事实,不让你知道的,才是真相。
这一次,高颎没有出门迎接杨铭,而是由次子高弘德将杨铭领入后院,仍是他们第一次见面的客室。
高颎有三个儿子,长子高盛道,现任莒州刺史,也就是山东省临沂市的沂水县。
三儿子高表仁,娶了废太子勇的女儿大宁公主杨静芸,杨勇被废之后,杨静芸也被贬为庶人,于是高表仁受父亲和老丈人同时拖累,眼下也是个灵活就业人员。
与他情况相同的,就是韦圆成的弟弟韦圆照。
韦圆成,就是被杨昭举荐,接替赵煚成为冀州刺史的那位郧国公,韦孝宽的亲孙子。
他的弟弟韦圆照娶了杨勇的另外一个女儿丰宁公主杨静徽,本来还在工部任员外郎,结果上面让他回家歇一歇,这一歇,就是四年。
这就是命啊,本来这两个都是太子女婿,前途一片光明,结果上天跟他们开了个玩笑。
高表仁是不会休妻的,老高家没这个传统,即使现在妻子是庶女,依然夫妻恩爱,就是手头有点紧,得靠高颎接济。
高颎做了二十年宰相,肯定有钱,但如果是和杨素比的话,那他就是穷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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