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达河东县的杨铭,收到消息,知道自己当爸爸了。
这是喜事,但杨铭在接受众人道贺时,却有些难为情,因为他今年,才十六岁。
如果按照大隋的习俗来看,不到四十,他就能当爷爷,可是在他的观念里,三十五六岁,仍是少年。
有儿子,是好事,但他是真不喜欢这么早就当爸爸。
因为是嫡长孙,所以皇帝皇后的赏赐必然不少,杨素更是开心的不得了,因为杨铭的儿子,是他的曾外孙。
杨谅被俘,尘埃落地,杨素眼下终于有机会跟杨铭聊些其它事情。
“是陛下让你去请的高颎?”河东县王府,宴会结束之后,杨素故意留下。
杨铭点了点头:“越公乃智者,该能看出其中缘由。”
杨素捋须笑道:“不难猜,这很正常,当年至尊让我返家,也是这个道理,也许你不相信,其实我也希望高颎回来。”
“怎么讲?”杨铭主动为他斟酒,好奇道。
杨素笑道:“老夫已位极人臣,高颎不在,我必成众失之的,高颎回来,我反倒轻松不少,朝中为官,如履薄冰,我和高颎能坐在这个位置上这么久,自然要懂得顺着陛下的心思来,是进是退,只在陛下一人而已。”
豁达啊.......杨铭笑道:“此番平叛,越公当为首功,返京之后,我自当为您说话。”
“千万不要,”杨素摆手道:“或者说,殿下可以故作姿态,往我们身上推一推,但是我们仍旧会把功劳推还给你,因为这样才合陛下心意,再者说,此番平叛,老夫并未出多大力,殿下运筹帷幄,当机立断,才是我们此番决胜的关键。”
杨铭没有再多少什么,在杨素面前,没必要惺惺作态,玩那些虚的。
不论杨素史万岁郭衍还是长孙成,这些人不敢跟自己抢功劳,而杨广也绝不会让他们把头功占了去。
但杨素心里也清楚,杨铭一定会为他多多争取一些,毕竟杨茵绛顺利诞下一子,使得杨铭和他的关系更近一步。
杨素语重心长道:“今后在朝中,殿下务必要与我保持距离,与高颎也是一样,有什么事,咱们私下说,”
他的这句话,与高颎当初所言,几乎如出一辙,这两人看的都很通透,心知在明面上,不能与杨铭表现的过于亲近,因为会让皇帝有戒心。
但与杨铭之间,也必须保持良好关系,因为杨素看得出,杨铭未来在中枢的地位,举足轻重。
杨铭点了点头:“轻重分寸,我自会把握。”
接下来,两人又聊了很久,于子时分开,各自返回房间休息。
萧摩诃的这支部队,人数太多,已经超出王府部曲编制了,不适合带回大兴,只能暂时留在和河东县,眼下河东地区已经没多少匪盗可剿了,只能靠杨铭花钱硬养这支军队。
这些军士都是匪盗出身,名下没有地,吃喝都得花钱,杨铭需要尽快想个办法安顿他们。
本想着在河东县等一等房玄龄,但是京师那边来消息了,太子杨昭在长安驿等着他呢。
没办法,杨铭只好于翌日启程。
六万大军,在抵达的冯翊郡的时候,就被拆分开来,即使杨铭是杨广的亲儿子,杨广也不会让他带着六万人兵临城下。
抵达长安驿的时候,杨铭手里,就只有他那五千亲卫,剩下的大军都被各自军府带走了。
这五千人,其中有一多半来自越公府和裴府,返京后,也会各回各家。
太子杨昭一身朝服,亲自迎了出来,杨铭赶忙下马,后者疾步上前,一把握住缰绳,另一只手握住杨铭,就往官驿里走。
杨铭苦笑道:“大哥何故如此?”
杨昭哈哈笑道:“此番平叛,安邦之功,大哥一点没有出力,还不能给你牵牵马?”
“大哥再要这样,我就不回京了,”杨铭赶忙去拽马鞭。
太子亲自牵马执鞭,这是极为隆重的礼遇,但杨铭不希望,因为他们是亲兄弟,犯不着这样。
杨昭拦着他道:“你若拒绝,我便与人将你抬进宫里,你自己选吧。”
杨铭知道自己这位大哥,一向说到做到,他要是再推辞,人家真敢把他抬走。
所以,他只能连连苦笑,任由杨昭拽着他走。
官驿中,两人坐下喝茶,大兴城那边,算好了吉时,只等吉时一到,杨铭他们才会进城。
明德门,城门大开,百官迎接。
杨昭策马在前,拽着杨铭的缰绳,直入皇城,杨素、郭衍,还有胆战心惊的乔钟葵跟在后面。
朱雀大街,百姓夹道欢迎。
皇城门下,一条红毯,从朱雀门,一直铺至大兴殿,
杨昭一路拉着杨铭的手,进入大殿,
“如此大功,朕该如何赏你?”杨广见到儿子回来,站在宝座之前笑道。
杨铭赶忙就跪:“皆赖父皇庇佑,若无父皇掌控全局,部署谋划,儿臣焉能如此顺利?”
他这话一出口,群臣也纷纷朝着杨广行礼,恭贺杨广。
是的,跟谁抢功,都不能跟皇帝抢,尤其杨广确实觉得自己有功。
一来,用对了人,
二来,军资粮草,战略部署,规划得当,
三来,绝对放权,以至于杨铭他们率大军在外,没有被掣肘。
这真的是功劳。
杨广意气风发,极为欢心,接受群臣道贺。
他是真的高兴,因为一直以来,他都清楚,很多人都觉得自己得位不正,如今汉王谋反,短短一个月便被镇压,可见他是得皇天庇佑的正统皇帝。
再者,废太子勇的那几个儿子,有谁能比的上我这个儿子的?
这还不能说明,朕,才是天选人皇?
当然了,杨铭是主帅,叛军是他镇压的,又是自己亲儿子,杨广是不会吝啬赏赐的。
钱、粮、地、布、奴都不少,但封就不好封了,因为杨铭是亲王,上面只有太子和皇帝了,没法封。
而且亲王是不封勋位的,因为瞧不上。
儿媳妇杨茵绛,也不好封,所以只能将侧妃裴淑英的正二品外命妇,提为从一品。
直接将杨铭还在襁褓中的儿子杨瑞,封为河东王。
这下好了,河东县的王府,可以留给自己儿子了。
杨铭这边,杨广将杨谅空出来的右武卫军府,交给了杨铭,也就是说,杨铭身兼两座军府的大将军,自大隋立国以来,这还是头一次。
因为他这次平叛,立了军功,在军中的威望得到极大提升,接管军府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情。
至于杨素和郭衍,都是封了他们的儿子,远在并州的史万岁和长孙成,也都有封赏。
杨广还是厉害的,非但没有处置乔钟葵,还封了柱国,任命他为晋州刺史。
乔钟葵一口气磕了十几个响头,在朝堂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至于李靖,在杨铭和杨素的推波助澜下,提为上大将军,勋位的第三等。
只要将来有一天,李靖能被封爵,他才算是真正的支棱起来了,眼下还差的很远。
这就是命,他的大哥李端,早早就袭了永康县公,而他做为次子,想要封爵,只能靠自己一步一步往上爬。
当天晚上,杨广大宴群臣,杨铭当然得留下。
席间,百官纷纷向他敬酒,太子杨昭全都替弟弟接下来了,这也是杨铭第一次见识到,什么叫千杯不醉。
杨昭是真能喝啊,直到宴会结束,他仍是站着的。
杨广因为杨铭返京之后,还没有回家探视自己的妻儿,所以没有留他,派亲卫将杨铭护送回了王府,还给杨铭放了五天假,五天之后返朝议事。
寝室内,杨铭第一次见到了自己的......儿子。
皱皱巴巴的,一点也不好看,身上还有一股子奶腥味。
小小杨瑞,可笑可笑。
像杨茵绛这样的身份,是不用费心费力照看儿子的,单是乳母就有四个。
是的,她奶水不够,这一点,非常出乎杨铭意外,不该如此的。
自打杨铭进来之后,她的所有注意力,就没有从杨铭身上挪开过,虽然乳母劝告说,殿下身上带着夜里的风寒,月子期间不宜靠近,但杨茵绛根本不管这些。
“今后每天,你都要抽出一个时辰,来陪陪我和孩子,”杨茵绛知道,杨铭今晚不会留在这里,所以一副依依不舍的样子。
杨铭安抚道:“放心,只要闲暇,我都会过来陪你。”
天色已晚,虽然杨茵绛万般不舍,但是她知道,丈夫刚刚返京,比她更需要休息。
只要回来就好,回来她就安心了。
“今晚你去淑仪那里,至于原因,你去了就知道了,”杨茵绛嘱咐道。
杨铭点了点头,他心里已经大致猜到了。
一直等在门外的裴淑英,见到杨铭出来,直接拉着他的手,就往陈淑仪的寝院走。
她之所没和杨铭一起,进入杨茵绛的寝室,是因为新生儿住的地方,按迷信来讲,外人不能乱入,怕带进去不好的东西。
负责伺候的乳母奴婢,那也都是看了生辰八字的,还得系上红绳,反正说法很多,颇多讲究。
杨铭是亲爹,又是阳气很重的沙场统帅,迷信来说,邪祟之物会躲的他远远的,所以他是可以进的。
半路上,裴淑英说道:“淑仪这段日子,进食很少,整个人憔悴不堪,也不跟人说话,我劝不住,这段时间,你好好陪陪她。”
杨铭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裴淑英叹息一声:“陈叔宝病逝了,死在洛阳,如今都已经下葬了。”
虽然是意料之中,但杨铭还是佩服老爹出手迅速果断,北边那么大的战事,仍有功夫处置陈叔宝。
这位史书上被人颇多诟病的陈后主,终于还是死了,与杨坚死在了同一年。
至于老爹是怎么下的手,杨铭永远都不会知道。
裴淑英送至寝院外,给杨铭使了个眼色,便悄悄退了出去。
屋子里还亮着,说明陈淑仪没有睡,这丫头若不是有心事,必然会去府门外迎接自己。
其实杨铭在入府前,在府门外没有见到陈淑仪的时候,就猜到这个结果了。
推开房门,一脸憔悴的陈淑仪在见到杨铭之后,瞬间崩溃大哭,直接扑进了杨铭的怀里,放声痛哭
“我没有阿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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