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在炼场呆了三天,白天在炼场,晚上就住在炼场外不远的一座营房的大帐当中。
窦庆和裴家的人私掏腰包,把路给修了,还搭建了上百座简易营帐,用来安顿皇帝和他的禁卫军。
名义上,独孤怀恩是河东大都督,听起来好像河东他说了算,实际上就是个管炼场的,但是有调动当地军府的权利,人家窦庆才是河东最高地方官。
窦庆和从京师赶来的临汾郡公裴献,是主要接待人,但是他们俩属实没什么牌面,在杨广视察炼场的队伍当中,且在后面呢。
毕竟杨广身边,还有一众顶级大老。
而负责给杨广讲解炼场情况的,自然是专业选手独孤怀恩和云定兴。
杨广是越看越高兴,眼下的炼场,和他认知中的炼场,完全就是两回事,工艺得到大幅改进之后,整个炼场的流水线布局,也是越发分明,每一种兵械都有它自己的铸造流程,操作清晰,流程通畅。
杨广自己也随意挑选了一些兵器,耍了几把,他这个人虽然爱好文学艺术,但也是出了名的尚武,而且什么兵器,他都会玩。
biu的一声,箭失正中靶心,好家伙,喝彩的声音直接将打铁的声音全都掩盖了。
“百发百中,陛下不减当年啊,”杨约拍马屁道。
杨广哈哈一笑:“终还是生疏了。”
他穿着一身非常漂亮的黑金红三色相间铠甲,主色是金色,护臂肩甲都穿戴全了,配上他高大的身材和睥睨天下的气质,确实是很扎眼。
没错,他身上穿着的,就是杨勇那件蜀铠,天下第一宝甲。
不过眼下工艺改进之后,他的这身宝甲也许要改一改,胸甲、肩甲、背甲、腿甲,都需要更换成精炼钢,还得涂一层金漆,属于是观赏品,而不是实战品。
大隋原先的铠甲多为原色,也就是铁是什么颜色,它就是什么颜色。
而禁卫军,有黑色、红色、古铜色,这是因为给铠甲上漆的原料,是一种乳白色的树漆,这玩意放置一段时间后,有可能变成黑色,有可能变成红色。
而古铜色,就是刷了铜漆呗。
古时候有句俗语:百里千刀一斤漆,意思是走一百里路,在漆树上割一千刀,才能收到一斤漆。
夸张是有些夸张了,但也说明漆这种玩意,非常昂贵,所以只有杨广禁军的铠甲,才刷漆。
不刷不行啊,以前大多为铁甲,不刷漆容易氧化生锈。
而现在,精炼钢是银色的,而左右备身府还没有来得及刷漆,所以大隋眼下的主力,清一色的银甲。
一堆银甲里面混了一个金甲,杨广想不扎眼,都不行。
“如此利器若不是亲眼所见,实难想象,”裴矩感叹道:“许国公以五万破十万,应是仗兵甲之利。”
说罢,裴矩将目光看向宇文述。
宇文述赶忙道:“确实如此,我军此番远征如此顺畅,皆因铠甲坚韧,兵器锋锐,方呈无敌之势,太子居功至伟啊。”
杨约笑道:“这就是陛下的高明之处,留太子监国,保障后勤,才有此功,古今承天命者,莫过陛下。”
裴矩原本是替杨铭说话,被杨约给绕回到了杨广身上,不得不说,在拍马屁这件事上,他不如杨约远甚。
杨广哈哈一笑:“朕的这个儿子啊,操心操劳,朕有时候也真想让他好好歇歇,可惜他是朕的儿子,国事重于泰山,当临渊履薄,不得怠慢,不过朕这次返京,有意让太子休息一阵,诸卿怎么看?”
可不能啊,你不是想削太子的权吧?杨约赶忙道:“太子之辛劳,不及陛下万一,陛下尚且晨兢夕厉,况乎太子?”
裴矩就看的比较明白,削什么权啊?你有几个儿子能让你这么玩?还不是想保宇文述,担心返京之后,太子揪着宇文化及的事情不放?
裴矩是门下省纳言,鱼俱罗三个人告状的奏疏,他是亲眼看过的。
宇文述心里那叫一个感动,他也猜到皇帝是想保他儿子,先把太子挪开一段日子,等皇帝亲自处理之后,太子也就不好再翻桉了。
儿子总不能去推倒亲爹已经定论的事情。
三个公爵告状,杨广也不会压很久,总是需要拿出来处理的。
韦贞皱眉道:“太子是储君,国之大事,都是要参与的,臣以为,可以适当的休息,但时间不宜过长。”
“你说的对,”杨广笑道:“太子当然不能长期不问国事,这样吧,初一十五参加朝会,为期两月,朕让他好好的歇一歇。”
人家杨广给儿子放假,是知道自己儿子是什么尿性,宇文化及在河北干的事,偏偏就是老三最不能容忍的,返京之后,门下省的呈报,太子都有权调阅,那个时候,自己这个儿子铁定会往死了干化及。
但杨广不希望这样,他用的着宇文述,而化及又是长子,不得不网开一面。
皇帝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就不好再劝的,知情的知道是怎么回事,不知情的,觉得太子近年来确实太过辛劳,放两个月假休养一下,也是合适的。
“张须陀这个人,是难得的将才,如今山东已经平定,陛下应召其返京,加以封赏,”杨玄感提议道。
杨广闻言,眉角一挑:“怎么?卿与这个人很熟?”
“不熟不熟,”杨玄感赶忙摆手:“臣没有见过他。”
杨广笑了笑,突然面色一改,沉痛的长叹一声:
“独孤公啊独孤公,遥想当年,你随朕领五十万大军南下伐陈,往事历历在目,如今阴阳相隔,朕焉能不神伤哀痛?”
杨达道:“太子奏请独孤公特进大柱国,陛下是否准允?”
“当然准允,”杨广提高声线道:“册封独孤公为大柱国,准其长子盛道袭爵齐国公,待其服丧过罢,入尚书省,接任吏部侍郎,赐鍂车二十驾,仪仗四十人,麦五千石、锦缎五千匹,派鸿胪卿房彦谦赶赴河北,监督办理丧事,内史省拟诏,以示朕之哀悼,谥号就不要议了,太子已经定好了,就文忠吧。”
吏部两名侍郎,高孝基和崔君肃,高孝基跟着杨广远征,回来的路上在晋阳病故了,杨广让高盛道接手副部级,足见器重了。
站在杨广背后不远的李渊,听到这句话倒也没什么反应,一部侍郎,他是看不上的,但你能让我兼任一下,肯定是最好不过。
本来高孝基死在晋阳,他还想着争取一下这个位置,毕竟京兆尹加上吏部侍郎,这权利不比一部尚书差多少。
但是自打高熲病故的消息传来,他就猜到这个位置跟他没有关系了。
大隋顶级权臣病故,按照惯例,人家的儿子是必须得安顿好的,所以很多人都提前猜到,这个位置就是给人家高盛道留的。
皇帝照顾忠臣子嗣,这也是做给别人看的,意思是你只要忠心,你死了不要紧,我会让你的子孙活的好好的。
所以啊,皇帝的很多决定,其实跟他自己的主观思想,没有太大关系。
都是出于政治考虑。
苏威牛弘,是心情最难过的,这两人都是高熲举荐入仕,才一步步混到了今天,引路人已经离世,回忆起过往种种,他们俩自然是暗然神伤。
大业八年,二月十八,杨广从河东动身返京。
杨铭早早便准备好了一些,率领妻妾子女及留京百官于渭南县,迎接圣驾。
京兆郡十余万百姓,在卫士们的监管下,在城外夹道欢迎皇帝回京。
百姓们是真心高兴,因为皇帝打了大胜仗,虽然他们吃饭都成问题,但还是抑制不住心中的喜悦和兴奋。
正如汉武帝刘彻一样,国内祸害的不成样子,但是把匈奴打趴下了,所以后世对人家的评价非常之高。
杨广眼下的功绩,比起汉武帝略微不足,而杨广的目标是超过他。
秦王杨瑞,魏王杨瑾,是杨铭的子女里面,唯二被杨广召入观风行殿的,因为人家俩的妈妈,比较牛逼。
浩浩荡荡的队伍进入京师,鼓吹之声,激荡在耳。
京师数十万生民,朝着朱雀大街方向跪拜,口中高呼着: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威仪天下,皇恩浩荡。
杨广的爽点被引爆了,下旨赏百姓十日酒食,免除宵禁,三品以上官员,设宴于街市,以供百姓取之。
更命太乐署献舞乐于东西两市,玄都观、大兴善寺、大禅定寺,为天下百姓祈福,为阵亡将士超度。
紧跟在杨广屁股后面进京的,就是史祥、屈突通和宇文化及。
京师接下来的一个月,会陷入举城狂欢,朝廷这边赏钱一批一批的给拨了下来,国库的钱流水一样的给花出去了。
高元是跟着杨广来的,他没有来过大兴,如今见到这座仿佛只存在于天上的宏伟巨城,他突然间觉得,自己输的不冤。
高句丽实在是太小了,即使在他的治理下,国力空前强盛,可是跟疆域广阔的大隋比起来,确如萤火之于皓月。
长安城,长安城,这里才是真正的长安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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