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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到录像机被抢走,男人突然乱喊乱叫起来,甄寻低头靠了过去,才模模糊糊辨认出来,那已经满脸烂肉和焦黑的男人说的话是:“关注……点赞……”
这……甄寻顿时感到无语,一时竟不知是可气还是可笑。强行运行了一点灵力,先堪堪保住了伤者的性命,甄寻的大脑开始飞速运转起来,劲风席卷灰烬,她眯起眼看着这满目疮痍的大地,黑色的灰烬中隐隐又有复燃的迹象,亮起隐晦而又显眼的红光。
“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这句话说得没错,可是已经不适合眼前的景象了。在甄寻他们眼中,这是“橙剂”的危害即将消失,可是在其他人眼里,这是辛苦的劳作走向坏灭,甄寻不知道她以后该如何面对越国的人们,当越国的百姓再次回到故土,看到这一片不毛之地,作物不在,刮地三尺,她能坦然说出,我这是为了你们好吗?越国的百姓还会相信他们自己依旧能在这片土地上生存吗?
这世间的事本就如此,明明你已经做好了打算,可真到执行的时候,总是还会有很多顾虑,甄寻抬头望着天空,星星已经被燃烧的烟雾遮盖住,只剩下一片死气沉沉的黑暗,“叮铃铃—”有点点滴滴的凉意滴落在她的额头,是雨。雷电隐隐,肩负青色盘蛇的神明一袭深袍,伸出苍白的手摇着一柄三清铃,一声铃响,风云起,凉意生,风无纤埃,雨无微津,二声铃响,驰风卷云,雨渐滂沱,灵泽润万物,跳珠起新生,三声铃响,则震风陵雨倒银河,暴风箭雨立泽国。
巴绯随着雨声渐大逐渐疲惫起来,呼吸声也愈发沉重,甄寻拉住她的手,想渡过去一点法力,察觉到她的意图,巴绯赶紧甩开了甄寻的手,无奈地摇了摇头。这个时候,甄寻深深感受到了责任的压迫,她现在是三人中法力最深厚的人,所以,她需要承担最大的那份责任,保障这次任务的顺利进行,她是三人的后盾,更是越国这片土地的后盾。
的似乎是感觉到雨水的滋润,烧伤已经好了大半的主播张开了龟裂起皮的嘴唇,“水……水……”
“他烧伤的面积太大了,不能直接喝水,寻寻,我去把他扔回屋里,给点盐水。”巴绯看了一眼,一边喘息一边说道。
可是……甄寻有点迟疑,康回在不尽燎原中经脉受损的事情还历历在目,已经受伤的巴绯刚刚动用了大量的法力,还能带着受伤的人顺利回去吗?甄寻不敢想。
“快点,不能等了,这个人不能淋雨,伤口会感染的。”巴绯拧着眉头,颤抖的手正要掐起指诀。
甄寻感到左右为难,她应该怎么做?是选择救下人,可能错过引流雨水的时机,还是选择按照计划留在原地,置这个伤者的生命于不顾?雨师的三清铃还在依稀地响着,不管怎么样,等待才是最危险的行为。
看见巴绯一丝羸弱的法力从手臂将要运行到指尖,甄寻一手握住巴绯的手,“我来。”
迅速从乾坤袋中抽出一根长命缕丢到那个伤者的身上,甄寻掐出指诀将伤者瞬移至室内,速度之快,饶是巴绯这个任职多年的神仙看着也觉得诧异。
与此同时,巴绯抬眼看去,天地已经浑然一体,空中的河往下落,地上的河横流。
“甄寻—”康回在天空中一声大喊。
来不及思考,甄寻手上还是转移指诀的最后两式,强行转换指诀会造成反噬,甄寻一脚踩在石头上,借力跳起,在空中捻出转移指诀的最后一式,然后画起早已在沙盘和心中模拟了千百次的阵法。
淡蓝色色的光芒笼罩在甄寻身上,她双手合十,指尖显露出一道黄光,在浑然一体的水天相接处点亮,甄寻屏息凝神,古老的阵法逐渐显现,可八卦图腾的轨迹终究是差了一点,甄寻咬牙灌入所有法力,却猛然吐出一口猩红的血。
最后一点,甄寻闭眼,用身体填补了最后一点空缺
成王继位后的第一个冬至,悠悠的陶埙声音响起,低沉而不哀婉,雄厚却不忧伤,编钟声清脆,编磬声空灵,铜鼓声浑厚,铜铙声响亮……庄重的礼乐声中传向盛着水的青铜正鼎,共振出圈圈的波纹。
年仅14岁的帝王穿着衮服,头戴冕冠,茫然地处在一片金石之声里,透着十二旒衮冕看着祭台上奏乐的春官。
和以往的祭祀不同的是,一身华服的王姬,在祭前准备时就被捆在祭台上,跟宰杀干净的三牲陈列一起。
在神圣悠长的礼乐声中,成王似乎只听到那低沉的埙声,很久很久以前,他的父王也用同样低沉的声音教他吹奏这雁卵一般的乐器,那时的他总觉得自己的手指不如父王那般灵活,小陶埙在他口中总是发出一些意料之外的声响,逗得一旁的太妮阿姊咯咯笑个不停。
那时候他是多讨厌手中让他丢脸的陶埙呀,可父王说,埙的音色独为地籁,乃是乐器中最接近道家天籁的。
那时候的太妮阿姊还是无忧无虑的,可是……
“只有我大周最尊贵的王姬,才能担任神明最真诚的祭品。”
“夏人“遵命”;殷人“尊神”,我奏人应“尊礼尚施”。”
像这样的针锋相对的朝堂他已经见过太多次了,从始至终,他都像是一个人偶,旁观着朝堂,旁观着属于他的大周。
“王叔,你说,世上真的会有神明吗?”下朝之后,他也曾问过他的王叔周公。
“回成王殿下,臣觉得应该有神明的。”周公施礼之后,才回答道。
“王叔,别人都说您擅长解梦,昨夜寡人梦到自己掉光了牙齿。”成王看向自己的王叔,似乎是想从老者脸上的皱纹中观察出什么,他忍住想握住周公温厚的大手的欲望,“王叔,寡人这梦是有什么征兆吗?”
一向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王叔奏公也变得陌生起来,不再像之前那般和蔼,成王想起之前的流言,他顿了顿,开口问道,“王叔,神明还在庇佑我大奏吗?”
神明还在庇佑我大奏吗?成王的这个问题,奏公也曾占卜过多次,他夜观天象,看格泽星现,是为大吉,可大奏仍是面临着内忧外患。
成王决绝地走向祭台,无视着在祭台上颤抖的阿姊和一脸悲哀落寞的奏公,按照之前安排好的流程,准备向诸侯宣布“告备之礼“已经完成。
“有人—”成王诧异地看向鼎中,高声喊了起来:“主鼎里有人—”参与祭祀的人们迅速围了过来,里圈的人看能看见主鼎,外层的人只能踮着脚尖身长脖子。
蜂拥的人群差点打翻了后稷备在一旁装着粢盛的高脚青铜豆和瓦登。过了一会,围着的人不约而同地散开,主动地为奏公让出来一条路。
奏公从容地走到主鼎旁,看向鼎中,然后振臂高呼:“格泽星现世,天佑我大奏!”
被打捞出来的甄寻慢慢睁开眼,却被通身彻骨的寒意激起了哆嗦,“冷,好冷。”奏公向成王请示道:“成王殿下,瑞星现世,神女降临,一定是上天要给大奏新的指示还请殿下下令,暂时中断祭祀。”
“寡人同意,快将王姬请下来,寡人要等神女的指示。”成王答应下来,挥手示意着下人给阿姊松绑。
燃着碳火的屋里暖烘烘的,侍女脱下了甄寻,给她换上了干衣服,又给了她一条棉被。
甄寻把自己裹在棉被里,冰凉的指尖早已没了知觉,她打量着眼前的一切:矮榻,矮桌,铜灯,眼前的一切都很陌生。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恭敬地给她呈上了一杯冒着热气的茶水,他看向甄寻,“姑娘怎么称呼?”
看到一脸呆滞的祇安,成王悄悄吩咐侍女秘密请来疾医和疡医,并请奏公去劝退候在门口的一众臣子。
奏朝的的医学不仅从巫术中分离出来,还分成了不同的医科,分别是食医、疾医、疡医和兽医。食医掌握着六食、六饮、六膳、百馐、百酱、八珍等;疾医治疗春夏秋冬四季不同的病证;疡医治疗因为金属兵器所致的创伤、骨折,以及皮肤痈疽、肿物等;最后兽医是负责治疗战马、耕牛这种高级牲畜。
甄寻呆滞地摇了摇头,看到一旁穿窄袖长裙的侍女和玄衣黄裳贵气少年。
原本甄寻还躺着配合着眼前两个花白胡子老者把脉和寻问,但看到自称姜疾医的老者拿出一根银针扎进自己身上的时候,她才觉得有点不对劲,这npc有行医资格证吗?玩那么大?
“这位姑娘只是受了寒。没有什么大碍。她有些迟缓,可能是撞到头部的原因,会不会好转,要看她自己造化了,但不影响日后的生活。”姜疾医走前还给侍女留下了一些注意事项。
“那这是给天上的神明给武成王的礼物吗?”
祇安努力憋住笑,谁家王爷混得那么差劲,让她一个实习小神仙当礼物,害怕自己笑场,便用手捂住了嘴巴。
谁料甄寻的这副样子在成王和奏公眼里,却成了“天机不可泄漏”。
“你……真的是神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