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隆隆!
嬴城没有半点客气的话,近乎要点炸众多参与立法的吏员们。
骂的太狠了。
让不少人面色瞬间难看了下来。
尤其是!
嬴城根本就仔细认真的看。
只是翻看了前面几页,就如此武断的否定他们的成果。
“大律令此话恐怕不妥当吧,我等立法十几天,如今被大律令贬斥的一文不值,着实令人不服。”
“就算是如大律令所说,这其中的确是有晦涩难懂之意,可这只是小问题,算不上严重的毛病。”
“况且,大律令根本就没有认真的细读我等所立的内容,反而胡乱的翻看,然后妄断结论,这等无视我们辛苦所做的成果,着实令人寒心。”
负责农业法的田丰面色十分不善的起身,要和嬴城当场理论一番。
不是他不听从嬴城的指导。
是嬴城根本就没有尊重他们的成果。
“没错,律法就是要精简干练才行,不需要太多的赘述,言简意赅最为妥当,若是以粗鄙的言论来陈列法文,会让律法失去应有的威严。”
李瞻也是起身给出了反对的意见,甚至面容也有些许的难看。
这就等同于全面否定了他们辛辛苦苦所立的新秦法。
这么多天没日没夜的熬,就白干了呗!
岂有此理!
“而且,我也认为,大律令应该认真仔细的阅读条文,而不是随意湖弄几下,就否定所有的内容。”
“这样,不仅不会让我等信服,反而让我等质疑于大律令的威严。”
李瞻可谓是将自己不满全部发泄了出来,直指问题的核心。
因为他们所有人都看的非常的清楚。
嬴城在看他们所立法文的时候,一页一页翻看的速度之快,根本不是正常人的翻看速度,就是在湖弄他们。
如此,他们不服。
中殿之内,偷瞄着的始皇帝四人,听着前厅之内的争吵声,也是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出场挽救。
“陛下,老臣倒是觉得大律令所言并没有问题,律法的确是给那些大字不识的百姓所立,太过复杂那些人反而听不懂,领会不到其中真意。”
“只是,这大律令太着急了,这样的情况,就算是落在老臣的身上,老臣也不服气。”
“实在是大律令太过于敷衍了,只是随意的翻看几页,根本没有深读其中内容,就如此武断的否定众人的成果,恐怕是难以服众。”
冯去疾忍不住的轻声解释。
现今的嬴城在始皇陛下的心中地位很高,形象那也是非常之高大。
而此时,始皇陛下却看到如此多的人反对嬴城,不服嬴城,这万一始皇陛下发怒,迁怒于这些吏员,就更麻烦了。
“的确,嬴城在这件事的处理上,太敷衍了事了!”始皇帝也是忍不住的点了点头。
他可谓是目睹了嬴城在阅览文书内容的场景。
那看一眼就掠过继续下一页的样子,根本不是一个认真处理事物的态度。
哪怕是装,也要装个样子出来。
哪有那般敷衍了事,完全不尊重别人的成果还表现给大家看的。
能服那才是奇怪事。
然而!
就在所有的不满之声中。
嬴城也是一脸错愕的看向下方,极为郁闷的道:“我听明白了,你们不服本官指正的原因,是因为本官没有认真查看其中内容。”
“你们认为本官没有认真对待你们的劳动成果,所以你们不服?”
大意了!
真的大意了!
这一点他真的没有考虑到。
实在是他也没有预料到,这些人竟然会因为这样的原因而不服他的指正。
可仔细想想,好像有点道理。
毕竟,好像没有人知道,他嬴城,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
下方。
众人见到嬴城如此轻松的就承认了事实,也是忍不住的一笑。
只要承认并及时的修改,也不是不可以。
李瞻笑呵呵的回道:“也不是不服,只是希望大律令认真的研读其中内容,莫要辜负我等一片忠心。”
“哎!”嬴城起身,长长的叹息,十分无语的瞅着李瞻,摇头道:“这人与人之间的差距,是本身就存在的。”
“你们不行,难道就非要认为,本官也不行?”
嬴城的话,顿时让李瞻和下方的众多吏员们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嬴城。
不明白嬴城这话是什么意思。
听起来,更像是在鄙视他们。
中殿之内。
听到嬴城如此感慨的声音,始皇帝和李斯三人也是面面相觑。
不明白嬴城突然间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好端端非要鄙视别人?
却是嬴城,起身边走边叹息道:“高处不胜寒啊,尔等觉得本官在敷衍了事,熟不知,本官早已将其中的内容倒背如流。”
说着。
嬴城不管李瞻如何的惊讶,不管在下方众多吏员如何疑惑,抬手将一摞农业法怼在了李瞻的手中,笑吟吟的道:
“农业法第一条,雨为澍,及秀粟,辄以书言澍稼、秀粟及垦田畼无稼者顷数……”
“农业法第二条,春二月,母敢伐材木山林及雍堤水……”
“农业法第三条,入顷刍,以其受田之数,无豤不豤……”
“农业法第四条,……”
“农业法第五条,……”
“第六条,乘马服牛禀,过二月弗禀、弗致者。”
“第七条,百姓居田舍者母敢酒……”
……
李瞻眉头一皱,不明白嬴城是什么意思。
可熟悉整个立法内容的他还是清楚嬴城说的内容是什么。
紧跟着,李瞻目光扫向了农业法的内容。
不对了。
完全不对了。
一模一样。
嬴城所说的内容和农业法上面的内容,如出一辙,没有半分差别。
渐渐的。
李瞻面色的面色越发不对劲了。
“第十八条,禾刍彻木荐,辄上石数县廷。勿用,复以荐盖……”
“第十九条,……”
“第二十条……”
李瞻彻底的坐不住了,一副惊为天人的抬头盯着嬴城。
或许别人不知道这是什么。
他身为大律府的大史令,却非常清楚。
他敢保证。
嬴城至始至终都没有接触过他们所立的农业法,这是嬴城第一次见这上面的内容。
而刚刚。
嬴城只是随手翻看了几下,扫了几眼。
所有人都看到了。
要不然他们也不会对嬴城如此怠慢的态度而感到愤怒和不满。
可是现在。
嬴城竟然将整个农业法的内容,全篇背诵了下来。
一个字都没有出错。
“这,这,这,我,你,你全背下来了?”李瞻不敢相信的抬头看向嬴城。
两只手都颤抖了起来。
眼前这一幕。
实在是太过于虚幻了。
就刚刚。
第一次看农业法内容,嬴城随手翻了几页,现在全篇背下来。
这是什么概念?
他不敢想象!
“天哪,这,全背下来了?”
整个前殿之中,下方原本还在不满之中的吏员官员们,也是目光渐渐震惊了起来。
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瞅着嬴城。
被嬴城的这一番操作给彻底惊呆了。
不敢想象。
而之前,他们以为嬴城,只是随手翻看了几下,根本没有详细查看就否定他们,完全是无稽之谈了。
现在。
人家全篇背下来,这要是说不理解,就更加不可能了。
可是这。
怎么做到的!
一群人站在大殿之中震惊的瞅着嬴城。
与此同时。
中殿之内。
始皇帝的眉头也紧紧的锁起,两眼眯着透过缝隙盯着自信而侃侃而谈的嬴城。
“过目不忘,这就是过目不忘么?”
始皇帝低声呢喃,心中已经惊起了万丈惊涛。
此前他听闻过嬴城过目不忘的本领,道听途书,并没有真实的见过。
说真的。
那是不怎么可信的。
兴许就是记东西比较快点而已。
可是现在,他可以说是亲眼见到嬴城随手翻看几下立法的纸张。
除非提前记忆背诵,若不然换做其他任何一人,都不可能记得下来。
可现在。
嬴城不仅如数的背了出来,而且还没有半分的停滞,堪称是倒背如流也不为过。
这,真的是人可以做到的事情吗?
始皇帝忍不住的自问自己,能否做到这一点。
答桉是不可能。
“陛下,过目不忘,这莫非就是过目不忘的本领?”
“只需要用眼睛扫过一遍,就可以将所有看到的内容,全部记下来?”
李斯忍不住的惊问,犹如惊掉了下巴一样,匪夷所思的偷瞄着前殿之中的嬴城。
那自信而顺畅的声音,简直不可思议。
他自问,即便是他自负聪明绝顶,也绝对做不到这一点。
“这就是过目不忘?”
冯去疾一脸惊叹和疑惑。
说真的。
他还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人。
即便是当年的甘罗,也做不到过目不忘。
若非亲眼所见,实难相信。
“陛下,大律令真的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蒙毅忍不住的发问。
即便是心中已经隐隐确定,可还是忍不住的异火。
实在是过目不忘的本领,只存在于一些传说之中,谁也没有真实的见过,而且那也是不可能存在的事情。
可现在。
他真的看到了,也看到了这究竟是何等的恐怖。
只是用眼睛扫一遍,就记住了里面的内容,没有出现任何的差错。
从李瞻的表情动作之中就可以看出来,这不可能作假。
始皇帝白眼一翻,瞪了瞪蒙毅。
你眼睛有问题吗,自己不会看吗,问我,我怎么知道?
此刻!
整个大律府之内都彷若寂静无声了下来。
此前抱怨嬴城不认真的人如哑巴了一样,不敢再多说一个字。
仅仅看了一遍,甚至都没有怎么看,嬴城就将农业法记在了心中,倒背如流。
由不得他们不敬佩。
“这,很难吗?”嬴城平静的目光依次扫过李瞻及所有官员的面容,“农业法不过三千八百字,商业法不过两千二百字,需要花费很多时间来理解吗?”
“我嬴城!”
“十岁通晓古今,难道你们认为,我仅仅是比你们聪明一点而已吗?”
“呵,莫要以肤浅的眼光来看待别人,我所能看到的,与你们所看到的,已经不在一个层面!”
这极其自傲且自负的话。
若是换做其他任何时候,只会被群起而攻之,令人厌恶。
可是现在。
当嬴城当着所有人的面说出这些傲慢的话语时。
却无一人反对。
铁血的事实摆在所有人的面前。
令所有人沉吟了下来。
李瞻!
张让!
公输丘!
乌氏倮!
胡秀!
田丰!
……
甚至于,中殿之内。
始皇帝。
李斯。
冯去疾。
蒙毅。
……
彷若在此时。
所有听到嬴城自傲且自负的言语,都汗颜自愧。
事实大于雄辩。
被嬴城过目不忘的本领,击溃掉可怜的自信,坐在地上唱征服。
“张狂却又无法反驳啊!”始皇帝忍不住发出了深深的感慨之音。
前殿之内。
一个又一个的官员,渐渐的收敛起来所有心思,主动认错道:“我等谨遵大律令之命,此前质疑大律令,实乃我等井底之蛙,不识天上皓月!”
瞬间。
一个又一个的官员吏员们,被嬴城近乎无敌的能力所折服。
刚刚他们质疑嬴城没有认真仔细看,现在嬴城直接全篇背了下来,岂能是没有认真仔细看。
“我,李瞻,钦佩于大律令,是下官孟浪了!”李瞻被嬴城给彻彻底底的征服了。
从那眼神之中就可以看出来。
此事李瞻的眼神,有一种发自肺腑的崇拜。
慕强!
是的。
此事的李瞻,脸上写着两个字,慕强!
效果斐然!
嬴城满意的转身,继续坐在了主位之上,面善心和的道:“既然如此,诸位,就休要再质疑本官任何行为举止。”
“至于立法所要修改的内容,烦劳诸位相信本官能够站在超越诸位眼光的地位上,将我大秦律法修改好,修改到足以令我大秦永固的程度。”
嬴城没有再废话,也不想废话。
即便是这个时期官僚主义还没有那么明显,但依旧免不了官员将一句话能交代的事情,用一百句颠三倒四,重复的话来形容的画面。
而他。
不过是将一句话就用一句话交代清楚。
也因此办事效率快了很多而已。
“本官必须再次重申,将那些听不懂的条文,全部去掉,必须要通俗易懂,不要什么律法专业术语,更不要扣什么字眼。”
“打个比方,欠钱了,无论是借条,借据,欠条,全部为一个意思,都是欠钱借钱的甲乙双方,哪里来那么多细分分化。”
“我们继续说农业的问题!”
嬴城一边继续翻看桌面上的工业法,一边继续说道:
“首先,我没有在诸位所立的条令之中,看到对农业具体的规定,即,在大秦各业各事之中,什么样的行为属于农业行为。”
随着嬴城犹如授课般的解说。
下方。
不管是负责工业法的公输丘,负责商业法的乌氏倮,胡秀,还是上蹿下跳的李瞻,都第一时间坐稳下来,拿出笔开始记录嬴城的重要指示。
“农业,不仅包括我们日常食用的农作物,在其内,还要包括五个大分类。”
“一,种植业,种稻米、种小麦为农业,种植松木,树木也是农业,可以按照个人意愿进行耕作的一切自然之物,可被当做粮食、可经行售卖、菜蔬、草、观赏花物,均属于种植业。”
“那么,立农业法的目的在何处?”
“粮食价格不仅要维稳,防止有人恶意屯粮,扰乱粮价,这不是商业法范围,这是农业法用严厉的条文规范的事情。”
“耕田要维稳,稳定粮食价格,便意味着百姓无利可图,而种植菜蔬,草,观赏花物所能获得利润一定会远超种粮。”
“因此,各郡县乡里,必须保证每年耕田底线,就算是天灾降临,那也是天灾,不要让天灾变成人祸。”
“二,畜牧业,我在农业法条令之中,并没有看到关于这一点的书写,说真的,我也很不解,不知道田丰你有没有和农业司司正田震交流过。”
“这是什么意思呢,驯化野兽,让野兽成为可以被圈养的、可以用来食用的肉。”
“包括但不限于牛羊猪鸡鸭,要是能将狮、虎、豺狼驯养的失去野性可被圈养,那同样大规模的圈养,杀了吃虎肉也不是不行。”
“老祖宗用几千年的时间为我们驯养了猪羊这些,我们总要为后代留下点什么。”
“所以,这驯养养殖肉食的过程,要如何规范,就是我们该考虑清楚的事情。”
“三,林业,条文之中也的确有考虑到了这方面,但这远远不够,而且这样的规定很不合理。”
“林业树木,属于矿业司管辖范围之内,简单来说,砍伐树木有‘私’‘需’‘证’‘育’四法,
私,属于私人的树木,此类在我大秦近乎没有,但不代表以后没有,如上林苑的树木,属于皇家苑林,陛下下令砍伐便属于自由砍伐,不可阻止。
需,按照需求砍伐,百姓要盖房取木,官府不得阻止,此为必须之物,更应大力支持。
证,非私人林木,需要矿业司出具砍伐文书。
育,砍伐深山老林中的树木,需要同类种植树苗。”
“而这其中的界限如何界定,越界如何惩罚,这是我们要秦法之中清清楚楚写明白的条文。”
“四,渔业,八水绕咸阳,令咸阳河网密布,又有咸阳湖,渭水之上的捕鱼船到捕鱼期连绵不绝。”
“不管大鱼小鱼以捞绝为主。”
“水田,池塘,水池也有养殖。”
“而这,也属于农业法所辖范围,必须要有所约束,条令清晰,以此明令。”
“五,农副业!”
“此次立法,推陈出新,并不是一味的在旧有秦法的严苛程度上进行修正,减轻刑法,而是要令秦法更加的完整,只有完整而规范的条令,让百姓各守其业,各安其家,才是立法的目的。”
“所为的农副业,即所有农业之物所附带的外加工产物。”
“如果这还不清楚,很简单,畜牧业的羊,大规模的养殖,这本身属于农业之物,
其毛绒会被收割以做棉袄等物,那么棉袄便是农副业之物。
其肉骨会被收割以作食用之肉,那么羊肉、羊骨便是农副业之物。”
“小米酒,青稞酒也是如此。”
“醋酱也是如此。”
“当然,诸位也不要胡乱的定义,盐业属于矿业,不属于农业,为工业,这个本官说到工业法再详谈。”
“我们立法,不是单纯的立惩罚犯错罪恶的法,就算是立法成功。”
“而是要高瞻远瞩的规划天下,精确到每一个人,每一个类人的定位。”
“细分细化,进而分而治之,才能长治久安。”
“一笔在堪舆图上面画一个圈,要这圈里面的人全部做一件事,这样的事情,要不得,也不能这么干!”
“用高谈阔论的基调,说些之乎者也的大话,空话,不能实现的话,这样的行为,要不得,要坚决杜绝。”
“实干兴邦,空谈误国,诸位,宁用老农居朝堂,不用书生误强国。”
“春秋四百年,诸侯百家,争霸天下,空谈的鲁国连浪花都没有翻起来就被楚国蚕食的连沉渣都不剩,盛极五霸之首的齐国竟也被无限制扩张的商业羸弱至无可战之兵。”
“以铜为鉴,可以正衣冠,以史为鉴,可以知兴替,以人为鉴,可以明得失!”
“我嬴城视诸位为同道中人,也希望诸位任我信我,我们一同立我大秦这万世之法。”
……
嬴城的鸿音在整个大殿之内一遍又一遍的彻响。
彷若明道之音。
若有得道飞升,此时的大律府之内,便犹如鸿钧讲道,鸡犬闻之都可飞升成仙。
月明星稀!
暗笼大地!
大律府之内却没有丁点的睡意。
李瞻如打了鸡血一样,像是个认真听课的学生,一边听着嬴城讲课,一边拿着小管迅速的记录心得。
与李瞻一样的在大多数,或者说,大部分人和李瞻一样,在认真的记录和消化嬴城所讲。
这堪称是一场旷世奇谈。
令整个具体的立法方向,更加的明确起来。
也令整个杂乱的具世框架,更加的清晰起来。
“天生聪慧的人啊,朕所幸,这样的人,是朕的孙儿!”
许久,始皇帝甩着手长长的感慨了一声,随后悄无声息的离开道:“回头让李瞻将嬴城的今晚所谈,悉数给朕呈来!”
“朕删减之后,发给各个朝臣翻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