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空的贫民窟之上。
所有人都没有想到。
嬴城竟然会以租赁土地的方式来解决勋贵和朝廷之间的问题。
“这,也不是不能接受啊!”
李方的心中细细的盘算,站在冯氏的立场上,他们真正想要得到的并不是贫民窟。
土地是死的,并不能产生任何的收益。
即便是不做码头,他们也需要在这上面营造房屋,营造店铺,甚至营造风景来产生收益。
如果嬴城不提出租赁的方式。
他们也要想方设法的去搞定这片河岸的用途,然后营造码头,码头建成之后才能见到收益。
而嬴城提出的租赁土地方式,却给了他们方便,省略了营造码头前的所有步骤,直接营造,造完就能收益,且将他们的收益,合法合情合理。
“不止啊,这是新法的推行,天下河道万千,可能都会以这种方式推行。”
“或许,这也是嬴城在向勋贵们释放的一种信息,勋贵们必须转变以前的方式,来适应新秦法,或者说,这就是嬴城对勋贵所释放的善意。”
“本以为这会是一场绝世争锋,不是你死便是我亡之局,却没想到,竟然就这般结束了。”
“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开始啊,新法太过于复杂,太过于庞大,也太过于详细了,真要让勋贵按照新法来执行,才是真正的难题。”
“是啊,何止是复杂,就这一个码头,就涉及十几条刑法,几十条商业法,而这仅仅是新秦法万分之一啊!”
“我看未必,新秦法听起来玄乎,但真正实行起来怎么样,还不知道呢。”
所有人都在轻声交流。
今日所见所闻。
或许,会是一个新时代的开始。
或许,会是一切祸乱的开端。
然而。
就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嬴城指着脚下的大地,对廷尉司闫怀,户籍司王默,商业司巴晨,工业司杨宏道:
“就在脚下,搭建官署,哪怕是一张桌子,一个人,也要受理告状,指导码头的营造。”
顿时。
所有人的目光都变了。
感觉到其中浓重的战火味。
在这各地方搭建廷尉司是什么意思,已经不用说了,简直就是明明白白的告诉所有人,就是用来找冯氏麻烦的。
但是。
这官署设在什么地方,谁也阻止不了。
“那是谁家的码头,一并扩建了吧。”
“一个码头太少了,来十个,这十里之地,全部都得营造为码头。”
“巴晨,继续进行招商,不止渭水南边,渭水北边也得逐步肃清出来。”
“我要让这里,成为全天下最大的航运中心。”
嬴城掷地有声的开始画大饼,“将来,每天要有上万只货船进进出出,货船铺满整片渭水。”
“天下之物尽入咸阳,咸阳之物遍布天下,这才是真正的盛世。”
“为了眼前的利益放弃将来数之不尽的财富,才是真正的不值。”
渭水波光粼粼,宽敞的渭水在这地势平原上缓缓流淌,随着阵阵波澜拍打着河岸,溅起阵阵水花,清洗着河岸的石子。
而听到嬴城壮志凌云的豪言。
即便是厌恶于嬴城的李方,都忍不住的放眼向整个渭水。
仿佛已经看到了万船入江的景象。
‘若真有那个时候,那该是一副什么样的情景,而到时,一个码头一天又将产生多大的利润啊!’
李方忍不住的惊叹,心中竟然渐渐升起了一种豪迈之情。
那是未来财富无边无际的场景。
“既然都没有意见,那这件事就尽快落实下去!”
嬴城点了点头,便迈步离开。
后方。
众多官员们神色各有复杂的盯着嬴城的背影。
到现在他们才发现。
一个人聪明到绝顶之后会变成什么样子。
好像任何问题在这样的人面前,都只是轻松的如吃饭喝水般解决,没有任何困扰。
然而。
这些人完全不知道。
嬴城刚刚坐回铜车,就忍不住的滴咕道:“这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吧,这也是后世总结的经验啊,朝廷资产私有化,而且到我那个时代,基本上已经没有什么国有企业了,全部变成了私有企业,想必这也是总结华夏五千年的历史经验才有的国策,不会出错的。”
没办法。
虽然他自认为聪慧,可在有些方面,他还是有缺陷的。
比如。
他没有系统这样的历史模拟器,来模拟一个本着有利的政策推行下去,结局究竟是好是坏。
而这。
是他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
在理想之中,很多事情想起来是辉煌而顺畅的,就和做梦一样,能梦到已故去的亲人,能梦到自己中了一千万,能梦到自己被狗追着,还能梦到很多很多离谱的事情。
在现实之中,似乎……好像你做任何事情都有反对者,你做任何决定都会影响到旁人被反对,任何人都无法随心所欲的活着。
所以。
有些事情,你必须接受每个人的平庸,也必须接受每一个人不平凡。
而对于大秦和大秦勋贵之间来说。
在打破原有平衡之后,必须要找到一条新的平衡点。
勋贵在意的自己的利益。
然而。
对大秦来说,嬴城认为只需要在意法就好了。
有法贯彻落实,这个皇朝就能稳定的运行,而这本就是一个中央集权的皇朝,只要稳定,就穷不了。
只不过。
让他没有想到的是,在大秦,土地兼并和土地私自开发已经到了病入膏肓的程度。
就单论咸阳城郭来说,用咸阳城东西3117丈,南北2900丈,总面积九百零四万平方丈减去少府实际统计的面积,整整少了近三百万平方丈的面积。
若是将这样的数据说的更明白一点。
秦时:1引=10丈,1丈=10尺,1尺=10寸,1寸=10分
换算关系:1引=2310cm,1丈=231cm,1尺=23.1cm,1寸=2.31
换算:1里=500米=2165尺=216丈=22引
在咸阳城,一千五百九十万平方米的土地,消失在了咸阳城。
就这,还不算城外田地荒滩等。
在咸阳城原始的记录中,酒楼的长度只有十二三米。
但实际统计中酒楼莫名其妙就多了二三十米的长度。
这不是一家,也不是单独勋贵开的酒楼,只要在咸阳城开店铺的,都在莫名其妙的自我扩张。
只是勋贵开的酒楼自我扩张的更多而已。
如果真的要将所有的违建建筑拆除,那就等同于将咸阳城拆了重建。
这是一个极其头疼的问题。
也是咸阳城在保持着原始农村模式之下所必然的产生的问题。
拆掉重建,是不现实的!
而在犯难之后,嬴城转了一圈,想到了一个算得上彼此都接受的办法。
“以少府,府衙的原始记录为准,对私自扩建的建筑,以半租半卖的方式,私建者补交私自侵占朝廷土地的费用。”
“对于不补交者进行拆除收回朝廷所有。”
“对于影响道路交通,城郭容貌等建筑,有记录者按建筑造价和地价标准进行补贴,没有记录者折算地价补贴进行拆除。”
“在田亩滩涂人口的问题上,对隐户之事,必须严厉的进行统计,对隐田之事,统计但不动归属仅计入田赋,对荒滩之事,一缕按城内方式处理,但地价要在城内的十分之一以下。”
“在集体化农业的问题上,按乡亭直属府所在地,亭直属府可以在一百五十以下,乡直属府可以在三百户以下。”
“在商业经营的问题上,商署签发经营许可和店铺编号,商业规范署签发安全许可和商礼许可,商税署签发商税缴纳证明,此为三证,同一经营的店铺,必须要此三证才能正常营业。
除此之外,在特殊行业,如煤矿开采,盐业开采,渔业开采,涉及滩涂、河流、山川、田地等问题,还要有矿业司对应官署、农业司耕田署签发许可才能正常营业。”
大律府,嬴城第一次召开在他监国范围内的内朝议政。
下方。
则是在贫民窟的事情解决之后,被他点名叫来的各司、各司署官员。
遇到问题解决问题。
“下官有疑问!”
嬴城话音刚落,下方的少府右府令李方就提出疑问道:“监国所说的府衙原始记录,在下官的了解中,府衙记录并没有详细的记录,仅仅以‘横竖约七八丈’进行记录,其中具体如何衡量。”
“咸阳的地价也各不相同,应以什么标准进行收取费用,章台街即便是租赁的价格,也在一丈百钱,但在如西街这些地方,一丈不过十钱。”
“且,十年前的地价与如今的地价那也是不同。”
“至于说隐户,封爵者即有食邑,百户千户万户皆有,统计隐户是否也就意味着要废除爵位制度,同时,这部分隐户又该如何解决,若要让官府同贫民窟一般处理,必定导致官田数量急剧减少。”
“再者,既然翻陈年旧事,下官也有话要说,耕战国策虽然被废除,但耕战国策之下百姓努力开垦良田,所见有水之处便不辞辛劳开垦田地,且这些田地也在朝廷允许之内不被纳入征收赋税范围,如今征收是否也要给百姓一个交代。”
“再者说,乡亭里直属府,里为最小,仅可容百户,一户三四代人,祖、父、家里子,儿、孙,家里子兄弟有七八人,要不要分家分户,分户之后要异地立户?”
“而在乡亭里中,经年累积,超过百户者众多,而在一些繁衍子孙众多者,里中千户不在少数,还是要维持原有状态,又或者里变亭,亭变乡,乡变城?”
“再者,这商业之事,下官虽然不懂,但就码头而言,按新法所定,冯海想要让码头正常运营,需要到商署、商业规范署、商税署、河运署、渔业署,土地署签发证明,这是否涉及的官署太多了。”
“没错,以冯海的能力,想要将这些办下来不存在问题,但其他人呢,监国一面主张商业的蓬勃发展,却又一面设置如此复杂的流程,这究竟是打压还是鼓励?”
“而就目前而言,这些新立的官署并不具备遍及天下的能力!”
然而!
任何事情都有利有弊。
问题解决了,新的问题就会出现。
而现在。
就有人逐字逐句的解读嬴城的解决方法,并逐字逐句的反驳。
全是疑问句,没有一句肯定句。
大律府鸦雀无声了下来,一个个看着李方又瞅着嬴城。
看似平静的对话。
却充满着火药味。
无疑。
冯氏一族在贫民窟的事情上妥协了,但在其他问题上,开始变得非常挑事。
任何解决方法都存在问题。
所以,这就是纯粹的找茬了。
嬴城笑了笑。
右府令李方跳的很欢,从贫民窟开始,就表现出极强的反对意志。
但他并没有因此而罢免李方。
一句话,李方影响不了任何决策。
冯去疾侧头看了李方一眼,摇头道:“十年前的楚国还是楚国,但是如今的楚国是我秦国的郡县,如何能比啊,以前没有详细记录,是因为竹简书写繁琐,帛书又造价太贵,如今有纸张小管,书写方便,记录严实一些自然是可以方便朝廷管理的。”
“价格不是问题,既然是市价,且无硬性要求,土地市价多少便按照市价收取即可,即便是朝廷直接进行土地征收,改征收的还是要征收的,这是原则问题。”
“至于爵位,在新法中规定,爵位仅和军功军爵有关,而军功爵位不再以封地、食邑为唯一封赏标准,除了这些,还有金钱,还有官员任免,还有养老费用等,这不能一概而论。”
“即便是陛下,也承认了在过去一百年,我大秦虽因耕战国策而强并一统天下,但天下一统耕战已经不再适应于如今的天下,耕战国策已经成为过去,身为大秦的子民,必须要坚决的拥护这种改变。”
“李方,你该好好的读读书,尤其是礼书,集体化农业也分人,对我秦人来说,是依旧保持着五世同堂的户籍制度的,而为了鼓励生育,还有着以里并里的合里制度,以里拓荒的附里制度,你所说的问题并不是没有考虑到,只不过还没有遇到而已。”
“你现在应该做的事情,是好好读书,不是听些言语就莽头冲锋。”
冯去疾在训斥。
所有人都听出来了冯去疾不满李方表现的在当着他们的面训斥李方。
尤其是当着嬴城的面。
这无疑在向所有人表述一个事实。
冯氏一族在面临着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因为意见不合而产生内部分裂。
冯去疾是支持嬴城的行动的,但是自己的女婿并不听话。
即便是出了问题,不要牵连其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