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霁川脸色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嘴巴干涩。
他瞪着黝黑的眼睛,平躺在床直直看着上面,眼珠一动不动。
陈岁桉进门看见的就是这幅画面。她被吓了一跳,拿着花糕挨挨蹭蹭过去。
觉得病人刚醒直接吃干巴的糕点不是很妥当,路过放茶壶的圆木桌,她还顺了一杯水。
她小手拿着油纸包,小心翼翼蹭到楚霁川的身边。
楚霁川现在的状态是有些不对劲的。她只能小声在他耳边说话,尽量将自己的声音放小。
为了不吓着他,也为了不让他吓着自己。
“这是花神赐福的花糕,我带来给你吃。”
软软糯糯的声音,讨好里又带着小心。
楚霁川本觉得浑身冰冷,像是溺进冬日冰冷的水池。他没有挣扎一下,只想着让自己这么溺下去。
忽然耳边传来一阵热风,甜腻的气息呼在他的耳畔,于是这里逐渐恢复了一丝知觉。
楚霁川清醒过来,转了转眼珠,看到了趴在自己床头的一团小孩。
他隐约听到陈岁桉说什么赐福,古怪地笑了,本就干涩的薄唇裂了口子,血从里面渗出来。
“你去祈福,求了什么?”
陈岁桉小眼睛乱瞟,她心虚。
楚霁川说得更直白了些:“你去祈福,诅咒了我些什么?”
昏暗的祠堂恍若出现在眼前,鼻息间陈苏桉呼吸的甜腻香也好像变成了令人作呕的檀香。
黑莲花的状态很不对,回答不好估计要死人。
骗他被他发现了,搞不好他疯得更厉害。
陈岁桉低着脑袋,老老实实,一字一句:“先是让你摔跤,后是让你吃到辣椒,其他愿望都是为我自己许的。”
楚霁川不说话。
陈苏桉把握不好他的心理状态。
尽管他虚弱地躺着床上,浑身上下散发的却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可怕气息。
陈岁桉有些惶惶不安,她害怕空气突然凝固的感觉,有些焦虑地拽了拽自己的衣服角。
被动等死不如主动出击。
瞥见自己手里拿着的温茶,陈岁桉当机立断塞到楚霁川干裂的嘴边,壮士赴死般开口:“喝!”
陈岁桉力道有些大,瓷杯边缘磕到了楚霁川的牙齿。
楚大人大约从未被这么粗鲁地对待过,有片刻愣神。
温热的水顺着楚霁川嘴缝流了一些进了嘴里。如荒漠久逢甘霖,干涩的嘴唇得到了湿润,喉咙间火烧的感觉也得到了缓解。
楚霁川本能地喝进去了。
欸?我还能苟活。
陈岁桉欣喜地将一杯水都给楚霁川灌进去。
陈岁桉灌地急,楚霁川被动喝水也喝地急,激烈咳出了声。
“你是真盼着我死啊。”楚霁川眼底发青,眼眶微红,嘴唇还沾着血,像个疑神疑鬼的厉鬼。
陈岁桉摆着小手:“哪里能呢。”
楚霁川再怎么狗,也算是给她吃给她喝的衣食父母,她还指望着攻略他拿到五百万,怎么会盼着他死,没有人能比她更盼望着楚霁川能活着。
楚霁川都有力气骂人了,应该是清醒了的。
陈岁桉打开油纸包,一股花的香气混合着熟糯米的味道扑鼻而来,里面端正躺着两块花型的糕点。
嫩粉色的花瓣,鹅黄的花蕊点在其间,不到巴掌的大小。
就是放在怀里压了,有些扁塌塌。
陈岁桉拿起一个,放在楚霁川的嘴边。
“哝,吃。”
楚霁川嫌弃地看着她的手,别过头。
怎么一副受强迫的大闺女模样,娇滴滴的。
陈岁桉看不惯。
“哝,吃。”
对待娇滴滴的矫情大闺女,只能用简单粗暴的方法。
陈岁桉拿着花糕,不容分说塞进楚霁川的嘴巴里。
都已经那么惨地被诅咒一生缠绵病榻了,神赐福的花糕还不愿意吃,福气可哪里来呦。
继被强硬灌了一杯水后,楚大人又被强硬地塞了一块糕。
米香混着花香,顺着舌尖传到整个口腔。
陈岁桉怕他吐掉,坏了自己的福气,像个老妈子苦口婆心在旁边念叨:“这是花神赐福的花糕,是赐福,不是诅咒。”
她一再强调,生怕黑莲花又脑补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神女姐姐给了我两块,我没舍得吃,拿来给你了。”
看了看手里的另一块花糕,小巧可爱,整个糕好像都写着“快来吃掉我”的小字。
陈岁桉吞吞不多的口水,按下心里的遗憾,坚定地对诱惑说了不。
她将剩下的一块花糕如法制炮,强硬地又塞进楚霁川的嘴巴。
不知道是被赐福打动,还是花糕的味道确实诱人,楚霁川动了动嘴唇,将陈岁桉塞进来的两块糕含进嘴里,慢慢嚼着。
亲眼看着楚霁川吃进被赐福的花糕,陈岁桉心情大好。
刚刚看到的记忆画面里面,那个伤口被撒盐,在滂沱大雨里摇摇欲坠背书的孩子也得到一点点善意,现在他不止是被诅咒的,也是被祝福着的。
花神的祝福和发疯妇人的诅咒打起来,自然是花神的祝福赢啦。
陈岁桉心情更好。
【肢体接触2,特殊部位2,恭喜宿主获得美食系列盲盒x1(延时)】
获得攻略值和攻略值,陈岁桉心情好极了。
楚霁川看着陈岁桉突如其来的好心情,只觉得莫名其妙。
刚刚一番折腾已然让他回过神,他面上表情淡淡的,好似又是那个翩翩如玉,高高在上的楚公子。
“先生讲的课你没有听懂,先生教的书你也没有背下来。”
还在高兴的陈岁桉呆滞住。
怎么回事,这个人怎么一清醒就跟她谈学习?
楚霁川清醒了,开始算账了。
不管不顾跑出去玩,祭花神,戴纸花,扔红绸,放花灯。呵。
想到最后看到的两个放花灯的身影,楚霁川冷哼出声。
“自明日起,我亲自教你背书。”
再次回到西厢房的陈岁桉还是晕乎乎的。
明天不去上学了,楚霁川要开始折磨她。
次日清晨,陈岁桉如平日上学一般的时间爬起来,饭还未做好,她在院子里树下蹲着,跟那只本该被做成炸鸡的幸运鸡说话。
这只鸡在楚家小姐的院子里,借大小姐势升天,拴住它的绳子没了,还有了专人来给它喂食。
陈岁桉最初对这只鸡的喜欢下人们有目共睹,陈岁桉上了学之后,起床的时间都变早了,得空还会给鸡喂食。
喂鸡的铲子对小小的陈岁桉来说还是有些大了。
下人们见她拿起来费力,给她一比一复刻了一个更小的铲子。
陈岁桉蹲在鸡边,拿着自己的小铲子碎碎念。
“他怎么总让我学习?学什么?我又不去考状元!”
“我怎么到这里都摆脱不了学习啊,五年高考三年模拟没有了,来了一个楚霁川。”
“你说他今天会让我学什么,《礼记》?《诗经》?还是新的东西?”
后面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陈岁桉没放在心上,继续跟鸡说话。
“我背不下来,他会揍我吗?”
鸡只是一只鸡,它得了小姐的势,却听不懂小姐说话。
后面还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应该不会吧,他毕竟还是楚家嫡长子,楚家教导的好,他不是君子吗,他肯定不会动手。”
这话一说,脑袋里另一个念头又蹦出来:“黑莲花他有什么不会的!他什么都敢!”
后面依旧是窸窸窣窣的声音。
陈岁桉怒而转头,谁在后面啊,大早上的本来就烦!
楚霁川一身远天蓝圆领长袍站在树边,风一吹,树上花瓣簌簌飘下来,树下公子言笑晏晏,示意她看旁边的树:“来吧?”
好一幅翩翩如玉美男图。
陈岁桉几乎被迷住,顺着他的示意看树上。
最粗的枝丫上挂着一根拳头粗的麻绳。
陈岁桉惊恐瞪眼,脸上血色全无。
怎么回事,不是说亲自教她学习吗?还没学就已经要吊死她了吗?
楚霁川已经对自己失望至此了吗?
想了想打水漂的五百万,她流出了几分真心实意的眼泪。
不行,死到临头还得挣扎一下。
她踉跄迈出脚步,有气无力走到楚霁川的腿边,鼻涕混着眼泪:“我知道我不聪明,我背不下来书。”
说着抬头看楚霁川的脸色。
楚霁川点头,一副你说的没错的模样。
怕陈岁桉抬头累,他还好心地俯了俯身子。
“但是我会努力的,我不再偷玩发呆,我保证认真读书,我保证看过的每一个字都进脑子。”
“能不能再给我一次学习的机会。”
陈岁桉越说越伤心。
我那飞了的五百万啊……
楚霁川笑出了声,树上淡粉花瓣极衬他今日的远山蓝长袍,他整张脸都生动起来,像是真心实意的快乐。
他大约是明白了陈岁桉想到了什么,身子更低了些,视线几乎和她持平:“不想上吊?”
陈岁桉小狗眼可怜巴巴看着他,点头:“嗯!”
“那你以后还偷偷跑出去吗?”
小狗眼里又有了生的希望。能讲条件,就还有机会。
她那里有不答应的,继续点头:“不跑!”
楚霁川看透了她内心:“想再有一次机会?”
陈岁桉从没有一刻觉得楚霁川如此善解人意,她头点地像院子里那鸡吃食:“嗯嗯嗯!”
楚霁川笑着让她看树上:“机会就在树上,去吧。”
陈岁桉看向树。
下人们已经将竹篮挂在了绳上。竹篮刚好够她坐在里面,里面放着一本《诗经》。
“去吧,什么时候把我圈出来的诗都背熟了,什么时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