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课结束后,是大课间。
左枝在淋浴室匆匆冲了澡,换回校服,直奔校内超市,打算买点东西。
半途被人扣住手腕,拽去一间废弃教室。
这幢低矮老楼位于体育场附近,位置偏僻,鲜有人来。
平时充作堆放多余桌椅的仓库,从门口张贴的考试座位表判断,偶尔还会用于临时考场。
宋延琛利索地用钥匙开了门,推她进去。
沉闷许久的空气被撞乱,阳光穿透灰蒙蒙的窗,照亮一粒粒在空中游弋的微尘。
左枝刚刹住踉跄的步伐,还没喘匀气,便听动门板转动的嘎吱声,余光瞥见门边的扇形光斑在一点点收拢。
最后,只余门底缝隙泄出一线亮光。
“带我来这干嘛?”她问。
“衣服脱了。”
宋延琛向来不爱跟人多费唇舌。
他也是刚洗过澡,经过她身旁时,带起一阵干净好闻的凉风,冲散了陈旧的霉味。
半湿的额发被他往后一捋,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
看他将一袋东西搁在桌上,左枝双手抱在胸前,故意曲解他的话:“好歹我是第一次,你又不差钱,不能换个好点的环境?”
他哑然失笑,捞出一瓶运动饮料,“咔”一声拧开,递给她,“行啊,这么值得纪念的时刻,地点你来定。”
左枝接住饮料,灌了一口。
凉津津、甜丝丝的,瓶身还凝着一层水雾。
她抠着瓶上的包装纸,说:“暂时没想到,下次吧。”
宋延琛没打算放过她,开了一瓶生理盐水,打湿洗脸巾后,回过身来,没什么耐心地催促:“自己脱还是我来?”
她不答话,把脸撇向一边,一口接一口地抿饮料。
燥烫的脖颈突然贴上一抹湿凉,她皱起眉。
沾满生理盐水的洗脸巾,紧巴巴地贴着她的颈。
末端凝出一股水珠,滚过皮肉,滑入领口。
左枝转眸,目光灼灼地看向他。
少年的指尖循着**的轨迹,一寸,一寸,若有似无地擦过她颈间脆弱的血管,落在水渍洇湿的衣领上。
他垂着眼,肩颈拉得笔直。
明暗交界的一道光线,如刀锋利刃般划过耸起的喉结,无端添了几分危险致命感。
直到长指扣入她的领结,左枝听见了自己的吞咽声。
“你在生我的气。”他说。
一个简单平直的陈述句。
左枝轻轻地呼吸。
紧闭的门窗将风声隔绝在外,没有空调,陈旧的风扇也积起厚厚的灰。
室内燥热难忍,才刚冲过澡,她的肌肤又湿热黏腻了。
“我什么时候生你气了?”她尽量保持声调平稳,“上次你让我喝咖啡,我不都喝了么?”
他觉得好笑,闲懒地倚坐在桌沿,“那是让你喝咖啡么?就差跪下来求你了。”
“那你跪一个我看看。”
话落,领带被人猛一扯,她不胜防地向前扑,长腿剐蹭西裤,别在他腿边。
拿在右手的运动饮料“啪”一下磕在他身后的桌面上。
水液飞溅,打湿桌上的灰尘,很快就显出一小摊泥泞。
教室沉寂无声。
他微抬下巴,而她被迫在他面前低下头颈。
一缓一急的两道呼吸声交叠。
“左枝,”他盯住她,黑眸如漩涡般吸人,喉结滚动的模样很是色气,一字一顿,要她听得清楚,“如果真有那一天,定是我跪在你双腿|间……”
“同你撲嘢①。”最后四个字,他用白话说出来,别有一番诱人味道。
长指轻巧一挑,便开了她最顶端的一粒扣。
闷在衣领里的颈根锁骨,登时暴露在外。
左枝说不清呼吸是更舒畅,还是更凝滞,心脏怦怦地跳。
她回他一个挑衅的眼神,红唇轻启,舌尖擦过硬腭往下落,说的是:“Goodluck~”
“Don'tneedit.”他挑开她第二粒扣,恶劣地用膝盖顶她腿弯。
“啊!~”她重心不稳,下意识把手撑他肩胸上,感受了一把他肌骨坚硬的同时,额角不慎撞上他额角,长发落在右侧,摇摇曳曳,挡去窗外照进的明媚阳光。
“这个姿势不错。”他笑着给出评价。
呼出的热气擦过她耳际。
好痒。
想爆粗。
艹!
“你觉不觉得你挺坏的?”左枝说。
“你也好不到哪儿去。”
都是一丘之貉,谁也别笑话谁。
眼见他要解开她第三粒扣,左枝心脏重重跳了两下。
“我自己来。”
她松开饮料瓶,往旁挪一步与他拉开距离,拢住长发卷两下,盘成一个发髻,然后开始解衬衫纽扣。
一颗,两颗……
双手扯住衣襟一举褪到肩下。
仿若炎炎夏日剥了壳的爆浆荔枝。
嫩白香肩暴露在炽亮的日光下,肩头挂着两根细细的黑色肩带。
他眸色暗了暗,胸腔起伏着。
她不耐:“快点吧,等下要上课了。”
“给你请了假。”再开口,他嗓音低哑,带着点含混不清的暧昧,“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在进行不正当交易。”
他往她身后站,瞧着她颈上的红印,拿生理盐水给她湿敷。
“你不想?”
“你觉得呢?”
左枝看不见他,盯着光下浮尘愣神的空当,感受到一抹令人舒适的湿凉,沿着她颈后的灼烫皮肤往下淌。
可能是一滴水,也可能是他指尖。
四肢通了电般酥麻,她有些昏沉。
“对紫外线过敏?”宋延琛问。
“嗯……今天忘了涂防晒。”左枝说,玉指扒拉两下摊在桌上的袋子,翻出一瓶防晒霜,“给我的?”
“这些东西你放在柜子里备用。”
“好。”她心安理得地接下他的好意。
“最近很累?”他又问,“看你今天迷迷糊糊的。”
察觉到衣摆被他从裙腰抽出,掀开,捂在轻薄布料里的细腰一接触到空气,左枝警觉地偏了点头,随即就被一阵冰凉刺痛了肌肤,脊骨僵硬一瞬,起一身鸡皮疙瘩。
宋延琛拿冰袋镇在她后腰的淤青处,“啧”一声,揶揄道:“真是娇弱,一个球就砸成了这样。”
她呛声:“又不是砸你身上!”
宋延琛笑:“你也不知道躲。”
“我后脑勺又没长眼睛!”左枝气恼道,缓了缓情绪,说,“可能是昨天睡晚了,今天才这么精神恍惚吧。你最近压力不也挺大?”
他不说话。
不像其他学校那么热衷于考试,启澜中学只有期中考和期末考。
看似课业不重,学生甚至还有精力参与各类富有趣味的社团和选课。
但是,进了这所学校才知道,这些外人眼中学有余力的学霸们,一个比一个内卷。
左枝偶尔会想起开学那天,宋延琛在后台吞云吐雾的模样。
踩着这么多卷王,爬到一个让人难以企及的高位,他压力肯定不小。
且不提繁重的课业,他还参加了那么多项目,再加上他家境不一般,注定要承担常人无法想象的重任……
缓解压力最直接的方式,便是宣泄**。
暴饮暴食、逛街购物、运动或睡觉……
也包括抽烟喝酒赌博,诉诸暴力与色|欲。
所以说……
“那男的有够倒霉,撞你枪口上了。”
左枝抬手擦拭滚入胸前沟壑的水痕,没好气道:“你撒气归撒气,希望他别把你的账算我头上,最后来找我麻烦。”
“他要敢找你麻烦,你记得找我。”
看她脖子上的红印消了点,宋延琛把冰袋塞她手里,让她自己捂着后腰。
他拿起一罐芦荟胶,边拆包装,边问:“对芦荟过敏么?”
左枝摇头。
湿哒哒的洗脸巾被揭开,他挖了一指透明的芦荟胶出来,抹在她颈上。
冰凉黏腻的触感,伴随他粗糙温热的指腹,在她的肌肤延展,间或擦磨出怪异又暧昧的细微声响。
脖子这个地方太敏感,左枝忍不住躲了几次。
好不容易才降下被太阳炙烤的温度,这会儿又被他弄得耳根发热。
“我自己来吧。”她说。
“看得到么你。”宋延琛自顾自地给她涂抹芦荟胶。
左枝咬牙忍着,等他磨蹭完了,她迫不及待地穿好衣服,晚一步就会被他摁着生吞活剥了似的。
“24小时内冰敷,之后记得热敷散淤血,知不知道?”
宋延琛叮嘱她。
“昂……”左枝敷衍地应,拎着袋东西,错开他走出教室。
背影有点落荒而逃的意思。
宋延琛没选篮球这事儿,在学校里,称得上是一桩大新闻。
放了祁武等校篮球队队员的鸽子不说,还放了一众蠢蠢欲动的仰慕者的鸽子。
“延琛,你怎么选网球课去了?”岑思若问道,“如果是没选上篮球课的话……明明可以找老师在系统上修改的。”
当然,这种“特权”,仅限寥寥几个身份特殊的学生所有。
傍晚六点,散学后的校园略显空旷冷清。
今天是OTIS(沃顿在线交易和投资模拟器)开始第一天,主持完会议,宋延琛现在只想收拾东西走人。
“段修,临走记得关闭电源和门窗。”
撂下话,他抄起桌上的打火机和手机,塞进裤袋。
至于空荡荡的烟盒,转身离开时,顺手捏瘪,丢进墙角的垃圾桶。
他个高腿长,走得快。
岑思若没心思整理资料,胡乱摞成一叠抱在怀里,火急火燎地追出会议室。
“延琛,”下楼速度太快,有种随时会掉下去的错觉,岑思若把住扶手,“如果你懒得找老师的话,我可以帮你去说的。”
“你很闲?”宋延琛说。
人前,他好歹会顾及女生的颜面,不多说什么。
人后,更是疲于应付她,惯来冷言冷语。
以前她还会觉得难过。
后来发现他几乎对所有人都这态度,久而久之,竟被驯化,彻底习惯了。
“我……我想不通你在做什么……”走太快,她的呼吸节奏被打乱,说话也断断续续的,“你那水平,根本没必要待在初学班吧?所以我总觉得,是你不小心选错课了,要不然……要不然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一节体育选课而已,岑思若,你在紧张什么?”宋延琛轻哂,“我,还是你的脸面?”
“当然是紧张——”刚脱口,岑思若又讷讷地说不出话了。
外人眼里,她和宋延琛总是形影不离,好像她是最了解他的女生一般。
每每有人问她,宋延琛会选什么项目时,她总含糊其辞。
问过祁武后,她才决定选篮球。
很多人见她选篮球,就跟着选了这一体育项目。
哪知会大爆冷门,宋延琛竟然选了网球初学班!
网球!初学班!
他竟然选了网球初学班!
她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距离一楼只剩几级台阶。
见宋延琛停在那儿,岑思若眼睛蓦地一亮,兴冲冲地加快脚步,刚要说“还以为你不等我呢”,就听到了左枝的声音:
“中秋国庆也就几天假,怎么这么多作业?”
笑容瞬间在脸上石化,岑思若怔在原地,看左枝和倪半雪,抱着几摞A3纸走出文印室,向楼梯这边走来。
“还有些别的资料嘛……”倪半雪说,“你今天请假去做什么了?”
“上体育课被太阳晒坏了,去处理了一下。”
“晒哪儿了?我看看。”
“喏,就脖子这儿。”左枝歪头,把脖颈展露给她看。
倪半雪向她凑,葱白指尖拨了下她的衬衫领口,以便看得更清楚。
“怎么现在还是红的?”她担忧地蹙起眉。
“已经抹过芦荟胶了……”
左枝空出一只手,想把领口拉起来,美目一抬,不期然撞见台阶上一前一后站着的两个人,玩味地挑了下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