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驸马的出面,王永自然不敢当面说什么,只在心里记上一笔。
胖厨子走后,宁完我小声道:“大帅,其实公主挺在乎你的,不然不会派这么好的厨子给你。”
杨承应叹了口气,他不是木头,能感受得到公主的好意。
但生长环境的差距,让两人之间有一道看不见的巨大鸿沟。
“有些事不是有情就能解决,公主对我虽然不错,但她的出身决定,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可能势同水火。”杨承应叹道。
宁完我劝道:“事缓则圆,公主养尊处优惯了,很多时候并非出于本心,你得让一些才好。两口子过日子,没有黑白与是非,只有藕断丝连。”
说话的语气,很像是一个朋友的委婉劝说。
杨承应喜欢这种感觉,点了点头。
从天启元年穿越到现在,他很久没有体会到这种朋友之情,倍感亲切。
夜已深沉,除了值夜班的岗哨,其余人都歇了。
杨承应躺在床上,始终没睡,想着这些事。
直到扛不住,才缓缓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金州城里,公主坐着八人大轿抵达总兵府。
这是朱徽娴第一次来到杨承应日常办公和住的地方。
大轿从正门抬进去,到了前院正堂前放下。
春桃打起轿帘,扶公主下轿。
朱徽娴抬头看了眼正堂的匾额,只见匾额字体粗糙,也不是上等木材制作,不禁摇了摇头,心里觉得真不讲究。
轻移莲步进入正堂,却不见任何人前来迎接。
公主有些生气,向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走上前,大声喊道:“你们总兵府里的下人都是死人吗?公主来了,竟然不出来迎接。”
等了片刻,竟然不见任何回应,顿感疑惑。
又等了一小会儿,还是不见人迎接,春桃转身禀报:“公主,驸马府上好像除了看门的,没有别的人。”
朱徽娴微微皱眉:“春娥,去问门子,到底怎么回事!”
春娥去了一会儿,快步回来,禀报道:“公主,门子说,总兵府佣人极少,除了两个门子,外院只有每天来打扫清洁的阿菊爹娘和厨子。
因为驸马不在,厨子已经回望月楼帮厨。内院雇了两个丫鬟,给客人端茶倒水,这会儿不知道在不在内院。”
朱徽娴听罢,感到震惊。
她第一次听说总兵府的佣人是个位数,而且听门子的意思,很多人还是兼|职,并不属于总兵府名下佣人。
“走,进去看看。”朱徽娴心下好奇,不由得加快脚步。
走着走着,忽然听到微微的读书声。
朱徽娴停下脚步,用心聆听,分辨出是女人的声音。
曾子曰:慎终追远,民德归厚矣。
“论语·学而篇!”朱徽娴心想,当即带着丫鬟和小太监直奔传来读书声的地方。
很快,他们来到一间房间门前。
春桃不用公主提醒,就上前把门推开。
只见四名年纪不大、模样还算过得去的女子,每人捧着一本书,坐在椅子上,对于突然出现的公主一行人露出惊吓之色。
“你们是谁?”春桃厉声问道。
“你又是谁!”
其中一名女子起身,反问道。
春桃愣了一下,大声道:“混账!公主驾临,你们居然不跪,还反问我。”
四名女子赶紧跪下,磕头请安。
“都起来吧。”
朱徽娴一进屋,扫了屋内一眼,书架上摆满了书籍,猜测这里是驸马的书房。
她转过身,盯着四名女子,问道:“你们是什么人?谁允许你们进这里!”
刚才反问春桃的女子,上前一步,不卑不亢地回答:“回公主的话,婢子们都是总兵府的丫鬟。总兵大人不在,婢子们趁这个空闲的机会一起读书。
至于谁允许的,自然是总兵大人。”
回答的不卑不亢,着实让朱徽娴高看她一眼,不由得多打量了几眼。
她发现,这丫鬟虽算不得上国色,却也有几分姿色,说话不害怕,该不会是驸马的房中人吧!
“你在说谎,门子说过,总兵府只有两个丫鬟,哪里来的四个人!”
朱徽娴说话的语气不太友好。
倒不是朱徽娴生来脾气大,而是另有缘故。
驸马的妾室、通房都该她来选,而不是驸马自己做主,哪怕是之前的也不行。
那丫鬟回禀道:“确实是两名丫鬟,这是固定的。另外两名是抽调的,她们是田府上的丫鬟。”
朱徽娴起初听着迷糊,这田府是谁,后来猛然想起,驸马的原配正是姓田,这才恍然大悟。
“你们都是伺候驸马的丫鬟,那么有没有为驸马叠被铺床?”
朱徽娴问的很委婉,她也找不到更合适的词形容通房丫头。
那丫鬟回道:“驸马勤劳,从不让我等接触这些事。不止这些,洗衣服、洗澡都是驸马自己来,不许任何人帮一下。”
这样的回答,其实已经间接告诉了公主,她们不是驸马的房中人。
朱徽娴听懂了,问道:“既然不是,那为什么允许你们读书,还自由出入书房?”
“公主有所不知,驸马在各处设了学堂,还开了识字的扫盲班,鼓励全金州镇无论老幼都读书。”
那丫鬟答道:“驸马空闲了,还会在府上开读书会,不只是我们,厨子、门子都要读书识字。”
朱徽娴早有耳闻,现在亲眼看到,还是很震撼。
“他为什么这么做?”
朱徽娴刚问出口,又觉得自己问的多余,一个丫鬟哪里知道那么多。
不料,那丫鬟脱口而出:“圣人云‘有教无类’,驸马认为人之所以为人,正是比禽兽多了‘教化’二字。
每人所学知识无论深与浅,只要把它传给自己的后人。后人从中获益良多,再传后人则学不废也。”
朱徽娴听罢,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掀起惊涛骇浪。
一个小丫鬟居然有这般见识,更对孔圣人的学说信手拈来,可见平日学了不少。
“你会写字吗?”朱徽娴问。
“会,会一点。”那丫鬟怕话说的太慢,又改了口。
“写给我看。”
“不知公主要婢子写什么字?”
“就写,论语·八佾篇第一句。”
“婢子遵命。”
那丫鬟将墨研磨好,铺开纸张,用镇纸将纸面碾平,再放在纸张最上方压住,用毛笔沾上墨汁,写下八佾篇第一句。
孔子谓季氏:“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