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没确认你是不是真心投效之前,我还不能放了你堂叔。”
杨承应说道:“所以,我要让你堂叔先到金州城待上一、两月。”
“你说了放我堂叔,我才会和你谈这些条件,想不到你根本是在骗我。”
巴哈纳立时恼怒起来,厉声喝道。
但看到对方面上表情依旧沉稳,似乎根本不在意他的恼怒,巴哈纳只得按下焦躁的情绪,沉声问道:
“你就要要怎样才肯释放我堂叔?”
“我岂是言而无信之人。”
杨承应不紧不慢地回道,语气中有着不容怀疑的肯定。
“那你干嘛把我堂叔关到金州城!”
巴哈纳不甘地问道。
“如果我现在直接放了你堂叔,依你之见,他会去哪里?”杨承应反问。
“这……”巴哈纳张了张口,却没能说出话来,因为答案是肯定的。
尽管爱新觉罗氏对觉罗氏不好也不坏,但比起明朝这边,堂叔还是愿意回到后金。
当他回到后金,自己便要和他敌对,这是其一。
其二,堂叔这么被放回去,难保不被怀疑。自己身处明朝,也会备受排挤。
“觉罗将军。”
在一旁的张存仁突然开口,“我看你武艺过人,又识大体,却为什么在后金国只是一个小小的跟班。”
“我……”巴哈纳已然哑口无言。
张存仁笑道:“那是因为即便是爱新觉罗氏内部,也存在等级差异。哪怕是阿巴泰如果不是战功卓著,以及皇太极拉拢的需要,至今也仍然是小贝勒。”
这话让巴哈纳无法反驳。
后金的立国基础是八旗制度,而八旗都掌握在先汗的几个儿子手中,在军中担任要职的也是儿子的儿子,觉罗氏和其他人一样都只有很少的部众。
不久前,连这点被打散,觉罗氏被皇太极拆分到各旗。
察觉到巴哈纳的动摇,张存仁再接再厉:“以我和靳国臣、胡弘先举例,我们当初都是被你们撵着打的十三山百姓,如今统率一营兵马,与后金周旋。”
张存仁又拿投降过后金的鲍承先、孙得功,以及当过后金包衣的范文程举例,说明杨承应用人的不拘一格,不以地位、出身、甚至是名族用人,只以能力和才干。
扑通!
半响后,巴哈纳终于想清楚。
“既蒙杨帅不弃,巴哈纳愿效犬马之劳!”
巴哈纳直接双膝跪地,拱手过头,沉声说道。
“能得到你这样的少年英才,是我的幸运。”
杨承应举步上前,将巴哈纳扶起,诚恳地说道:“以后,在我面前不需要下跪,这是全金州镇从我到普通士兵都需要记住的事。”
巴哈纳到底还是年轻,没有太多心机,表情有些尴尬,最终还是抱拳低头。
“以后,你就做我的亲兵。合适的时候,再出去独掌一军。”
杨承应和声说完,然后招呼自己的亲兵来与巴哈纳见面。
吴三桂,沈志祥,祖家子弟,郑芝龙等都现身,向巴哈纳抱拳祝贺。
作为目前亲兵中资格最老的吴三桂,很自然的向巴哈纳介绍沈志祥等人的姓名,以及以前的出身。
巴哈纳有些惊呆了,因为除了吴三桂和祖家子弟算是将门出身,沈志祥居然是商人的出身,郑芝龙更是海盗!
这个震撼和让他担任亲兵一样,令人惊喜万分。
因为早听说金州镇主要将领,都是亲兵出身,其次才是逐级提拔。
当天晚上,杨承应为巴哈纳设宴,在大片岭墩的大小将领都参加了。
席上,在酒精的刺激下,巴哈纳没有那么拘谨,很快在吴三桂等人的撺掇下,喝了个酩酊大醉。
第二天差点没起早床。
大片岭墩,议事厅。
身着干净的新甲胄的巴哈纳,与吴三桂等亲兵一道伫立在屋内。
在他们面前,一幅绘制细微的地图。
地图前,杨承应正认真的看图。
“我军斩获虽多,却没有伤到后金的根本。这一方面是因为人力不多,另一方面与敌人的防备有关。”
杨承应看完地图,说道:“我看,张将军这边可以收手,不必再消耗下去。”
张存仁出列,抱拳道:“是,大帅。”
“大帅。”靳国臣出列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从析木城撤离,以免被敌人集中兵力来攻。”
“可以。”
杨承应想了一下,点头道:“你们退到这里休整数日,但需要防范敌人也对你们来一手偷袭。”
“大帅请放心,我等必定小心防备。”张存仁道。
“好。”杨承应起身,“这里的事已经办妥,剩下的交给你们,我也该回去了。”
“恭送大帅。”
除了亲兵,其余将领行抱拳礼。
由于巴哈纳在,会上都不再说“建虏”或“建狗”这些带有歧视性的词,都已敌人这种中性词代替。
战争总有结束的一天,如果不能妥善安置这些女真族人,将来还会大乱不断。
从巴哈纳身上开始,一步步实践新的管理制度,无疑是新的课题。
一个时辰后,杨承应率领亲兵和亲卫军离开了大片岭墩,朝西边出发。
巴哈纳骑着马,抽空回头望了眼大片岭墩,心中不禁叹息一声。
果真是世事无常。
自己的堂叔和族叔都成了阶下囚,已被提前解送金州城软禁;而自己,竟然已投效原本属于生死仇敌的金州军中,成了一名亲兵。
轻叹了一口气后,巴哈纳抬头悄悄地看了一眼走在队伍中间的魁伟身影,心中不由得浮上一种异常复杂的情绪:交织着痛恨、无奈、畏惧。
如果可以,巴哈纳自觉这么短的距离,完全可以拔剑出鞘,再出其不意刺过去。
但那样做对自己有什么益处呢?
自己唯一的亲人,已经在对方的手中。
“巴哈纳,你在想什么呢?”
正有些出神的巴哈纳,听到郑芝龙的问话,不禁微微一愣。
片刻后,他才回道:“没,没什么。”
郑芝龙笑道:“我告诉你,我刚来的时候也不适应。自由自在惯了,忽然肩负起保护大帅的使命。”
巴哈纳睁大眼睛,因为郑芝龙居然会女真语。
“但是后来我释然了,也习惯了。”
郑芝龙继续说道:“因为我知道,以自己的才干可以飞得更高,为什么非要做个海盗不可呢。”
巴哈纳若有所思的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