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不是严实的寝衣发挥了作用,各自沐浴之后,阁内的新婚二人终于安安稳稳地睡去,一夜好眠。
可到了第二日清晨,就有人不安稳了,任由萧绪晃悠了多次也不想起来。
“我太累了......让我多睡会儿,天还没亮呢。”
萧绪板着脸:“已经快寅时了,朕今日已经晚了半刻钟,你身为皇后,自然得与朕一起。”
“啊?”
晏箐直起身来,双眼里充满震惊:“为什么要起那么早?”
“朕要上朝,你要主理后宫,事务繁重,哪有歇觉的功夫?”
萧绪去摇铃铛:“宫人们要进来了。一国之母,不可使小性。”
说完他便下了榻,正抬脚往东净房走时,猛然回过头来,皱着眉道:“晏筠常不在燕都,平日里兵马大将军府是你操持吧?”
当然不是,她一天吃喝玩乐都来不及,哪有心思操持家务啊。
晏箐挺起胸膛,骄傲地说:“那当然!”
萧绪道:“如此便好。”
帝后新婚,按照礼法,今日要拜见太后。
因与其感情不佳,萧绪并未将自己的生母于氏封为太后,只封了太妃,他们便去拜见于太妃。
于太妃在先帝在世时就是嫔位,好不容易等到自己儿子登基,满心欢喜以为能做太后,谁知只进了一级,心情可想而知。
但她无论用什么办法,萧绪就是不松口,甚至在后宫空置时都不把主理后宫的权力交给她,如今纳了嫔妃,又娶了新妇,更是不可能让她主理后宫了。
冷心冷情的东西!
于太妃心中腹诽,面上还算和蔼,亲亲热热接了晏箐奉的茶。
她的目光在晏箐奉茶时不小心露出的一只红玉镯上逗留了片刻,才转向萧绪:“皇上刚成了婚,还是需得多多陪伴皇后,政务多让大臣们操劳去。早日给萧家绵延子嗣,也是皇上的功绩。”
晏箐听到这话,忍不住低头望了望自己的肚子。
萧绪轻咳一声拉回晏箐的视线:“母妃费心,只是近日突厥频频进犯,政事实在不敢耽搁。”
于太妃温和一笑:“行了,知道你忙。”
她转向晏箐:“要是他没工夫陪你,你就多来找我,咱们一起寻乐子去。”
晏箐双眼放光,连连点头。
萧绪斜睨晏箐一眼,朝于太妃道:“儿臣还有军务要处理,先下去了,改日再来孝敬母妃。”
待二人出了于太妃所住的静慈宫,萧绪才对晏箐道:“待颁诏宣示你执掌凤印后,你便要主理后宫了,不得闲时不必来此,处理好后宫诸事才是正事。”
晏箐觉得他似乎话中有话,待要追问时,只见一个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连礼都顾不得行周到:“皇上!雍凉八百里加急!突厥人突然东撤五十里,似要借道漠南南下!”
萧绪脸色一变,立时大步朝御书房方向而去。
盛英急忙跟上,一边小跑一边吩咐玉茵和其他服侍的宫女:“天寒,速护娘娘回宫!”
玉茵应下,上前两步想给晏箐拢好披风。手还未伸过去,就见晏箐突然回过神一般,把手炉扔给玉茵就朝着皇上离开的方向跑去,好在她步子迈得小,自小习武的玉茵轻轻松松便追上了她。
“娘娘!御书房去不得!”
主仆多年,情分深厚,玉茵哪里能不知晏箐此时在想什么:“奴婢知道您担忧大将军,但后宫不能干政,咱们只能回宫等着。”
晏箐偏过头看她,漂亮的眼睛里全是泪:“可那是漠南啊。”
是她父亲晏峰死去的地方。
玉茵小心抱住她,像抱住一块易碎的琉璃:“您放心,大将军吉人天相,必会凯旋而归。”
御书房。
晏筠正与户部尚书余庆安吵得脸红脖子粗,若不是被其他几位大臣拦着,怕早已动上手了。
“突厥已与漠南狼狈为奸,此时不出兵更待何时!再磨蹭下去,都要被人家打进家门来啦!”晏筠盯着余庆安,眼神能在对方身上灼出一个洞来:“百无一用是书生!瞻前顾后,还是不是爷们?”
余庆安的衣裳虽被拉扯的有些凌乱,但瞧着要比晏筠冷静许多:“晏老将军病死漠南前,已将漠南平定,仅仅三年功夫就能让他们有底气再犯燕朝吗?这元气恢复的也太快了些!依我之见,突厥这是穷途末路,四处流窜,此时以利诱之,事半功倍。”
“倍你大爷!老子我从小就在刀口舔血,打的仗比你屙的屎都多!”
“你敢在皇上面前如此无礼!乃大不敬!还不跪下谢罪!”
两人越吵越凶,身边同一派别的人也隐约有加入之势。
盛英满脸焦急,不断看向龙椅上的帝王。
余庆安忽地冷笑一声:“晏筠,别以为我看不出你的心思,只有出征才好在其中捞油水是吧。你不顾天下百姓性命,连皇后娘娘也保不了你!”
“提老子妹妹干啥!”晏筠暴怒,奋力挣开拉他的大臣,伸手便抓过余庆安的交领:“你女儿不也进宫了吗?几个月了怕是连皇上面都没见到,想保你也没那个力气!”
“砰”地一声,一方墨玉砚台被摔到两人面前,御书房瞬间静了下来。
盛英赶忙上前拉开二人,用眼神暗示他们快些跪下谢罪。
余庆安跪得干脆利落,晏筠有些不情不愿。
萧绪冷笑:“都能耐的很啊,当着朕的面都如此猖狂,是不是等着朕亲自求你们别吵了?”
余庆安重重一拜:“臣不敢。”
萧绪示意他起来:“余尚书年迈,跪久伤身。”
说完,萧绪冷冷地望向跪着还挺直身子的晏筠:“你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朕看燕都已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了,回你的老窝去吧!”
他老窝不就是燕朝边关吗?晏筠大喜,笑眯眯地叩头谢恩:“皇上圣明!”
余庆安脸色大变:“皇上!国库缺粮缺银,今岁又是极寒,哪里供得起将士出征啊!”
萧绪抬手制止:“尚书所言极是。”他转向殿内一直沉默不语的年轻男子:“赵翰林,你如何想的?”
赵翰林一袭洗得发白的长衫,开口却是不卑不亢:“回皇上,微臣以为,可向天下借粮。”
“借粮?”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萧绪紧抿的唇角微微放松,神色多了几分赞许:“讲。”
赵翰林道:“年末征粮必生怨怼,而借粮不会。由朝廷出面,以一分利为诱,三年为期,期至本利皆还。去今两岁天寒则明后两年必暖,粮食收成可保,皇上不必忧心失信天下,眼下之忧也可迎刃而解。”
萧绪拍掌道:“好!立刻草拟借粮诏书,明日便发!”
凤仪殿。
晏箐整个人团在被子里,心神不宁。
看见玉茵进来,她眸子亮了一下:“有哥哥的消息了吗?”
玉茵摇摇头:“御书房这几日看守严密,我连盛公公的面都见不着,更别说打探消息了。”
晏箐眼中的光芒散去:“哥哥也不知道找人给我传个话,至少得让我知道他是不是去了漠南吧。”
玉茵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便转了话头提起喜事:“圣上已经颁布了诏书,立您为后,明日您就能受宫妃请安了。”
晏箐还在想着哥哥,不甚在意。
“娘娘,您看!”
玉茵无法,掏出一本还散发着油墨味的话本子来:“月令书社新出的话本子,奴婢好不容易才托人捎进宫来的呢。”
晏箐兴味索然:“不想看。”
玉茵垮下脸:“别呀娘娘,您先前不是最爱看月令书社的话本子了吗,趁着皇上还没来得及颁布诏书,您还不用天天早起听宫妃们请安,好好享乐才是正事。”
看晏箐还是兴趣缺缺,玉茵只得翻开话本子,一句一句往下读。
听着听着,晏箐的思绪不知不觉就跟着话本子走了。
一本读完,晏箐气愤锤枕:“这夏世子也太过分了,既然瞧不起他娘子,一开始为什么要娶她?娶了人家之后又对人家这般冷淡的,这不是逼着雅娘自请下堂吗?”
玉茵也忿忿不平:“谁说不是呢!有什么心思不能明明白白说出来,非得让人猜。”
两人一起将那夏世子骂了一顿,晏箐的情绪好了许多,她催促道:“快,将下一卷拿来给我。”
玉茵:“娘娘,这是新出的,就这一卷。”
“什么一卷?”
萧绪从外大步踏入,面颊消瘦了些许,青色的胡茬从下巴上冒了一截,一眼望去,像是老了好几岁。
玉茵想将话本子藏起来,可是已经来不及了。
“《世子爷,为妻自请下堂》?”
萧绪瞟了一眼书衣,眉头拧成了一股结:“误人子弟的东西,以后不准读了。你无事时多学学《周髀算经》、《五曹算经》,宫务遇见问题才有的放矢。”
宫务最近都是玉茵在代她处理,晏箐只是偶尔去露个脸罢了。此时听见萧绪说起,不免有些心虚。
她缩了缩脑袋,又想知晓兄长的近况,便生硬地转了话头,裹着被子直起上半身问:“哥哥要去漠南吗?”
萧绪听她首先问起晏筠,心底隐隐有些烦闷:“嗯。”
晏箐的担忧成真,再开口时,已带了哭腔:“我怀龙种了,您就当是为了我,能不能别让哥哥去漠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