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绪闻言,定定地盯了面色不佳的晏箐好一会儿,嘱咐玉茵:“好好照顾她,有事及时来禀。”
玉茵连连应是,小心翼翼地扶着晏箐坐下。
萧绪跨出凤仪殿去上早朝,走出许久后忽地低声问盛英:“这些日子,晏氏可都用了避子汤?”
盛英轻声答道:“按照您的吩咐,奴婢请徐太医亲自调的药,每日用在皇后娘娘的膳食里。”
大太监低下头,神色恭敬:“想来是不会有纰漏的。”
萧绪道:“如此便好。”
他抿紧唇瓣,又道:“朕不去的时候便不用放了,总归是药。”
盛英一愣:“您去的时候不定,奴婢担心......”
“那还是每日都放吧。”萧绪打断盛英的话:“此事需得万无一失。”
说完,明黄的衣角翻飞,萧绪快步进了乾清殿。
一进殿中,氛围便与往日不同。文臣武将左右分立,一方垂首,一方昂头。
“晏筠日夜兼程潜入漠南,及时拦截住突厥大军,免了我燕朝东北之危。”
萧绪眼神扫过殿下众人:“但突厥贼心未死,漠南立场不明,我燕军不善骑行,久留北地只怕会反胜为败。”
他目光在赵翰林身上飘过,定在余庆安身上:“众爱卿有何见解?”
殿中沉默良久。
偶有留京武将言表忠心,要再带军马奇袭突厥以消后患,都被萧绪冷眼否决。
见文臣皆不语,萧绪道:“既然如此,朕来说吧。”
他掀袍下了龙椅,一步一步,行至余庆安面前:“突厥、漠南之患已存多年,屡战屡犯、屡和屡犯,均不是长久之计。”
“要让他们不能、且不敢联合犯燕,才可保我朝平稳。”
“余尚书,朕命你即日启程,带队与兵马大将军会合,见势而为,力争讲和突厥、漠南。”
“让他们在相交边境为大燕划出疆域,燕朝兵马、燕朝商队皆可通行。”
凤仪殿。
晏箐坐在凤椅上,伸出一截雪白皓腕,杏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号脉的徐太医。
徐太医仔仔细细号了半天,含笑问一旁紧张侍立的玉茵:“娘娘无大碍,只是用了太多油腻之物,湿气不泻罢了。”
晏箐和玉茵皆愣住。
玉茵不甘心地问:“徐太医,仅仅只是湿气不泻吗?”
徐太医点头,还特意道:“臣来前去了敬事房查了日子,娘娘若是有喜,也不该如此早便出现反应。大可放心。”
“那......”晏箐咬咬唇瓣,一双细嫩手指紧紧缠在一起:“本宫可需要注意些什么吗?毕竟本宫入宫也有些日子了......”
徐太医恭敬道:“您入宫不过一月,倒也不必着急。娘娘年岁尚轻,身体康健,兴许不久后便有喜讯了。”
晏箐点头,示意玉茵:“赏。”
玉茵结结实实抓了一把金瓜子塞给徐太医,笑着道:“徐太医,日后娘娘的身子,还劳烦您多上心。”
徐太医急忙将金瓜子掏出来放在几案上:“不敢不敢,看护娘娘凤体乃是臣的本分,您这般实在折煞微臣。”
说着,他“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诚惶诚恐。
晏箐奇了,居然有人不要到手的钱财?
她蹙眉道:“你若不愿便罢了,何须如此?”
言罢,晏箐起身回东暖阁:“退下吧,药方子交给玉茵,她自会派人熬制。”
玉茵安顿好熬药的事,紧跟着晏箐回了东暖阁,轻声唤她:“娘娘,您要不要出去走走?”
“外面冷冰冰的,有什么好走的。”晏箐倚在软座上,下巴抵着怀中的软枕,闷闷不乐。
“娘娘,您还小呢,晚些要孩子不是还能多快活些日子?咱们不着急。”
“谁说我着急?”
晏箐挺直身子,凶巴巴地看向玉茵:“我自然是要多玩几年的,才不着急呢,有了孩子还得天天陪他们玩耍,哪有如今这般快活。”
说着,她起身坐到梳妆台前:“来帮我梳妆,不是要出去走走吗?”
已到腊月,处处萧瑟,只有零零星星的腊梅开得正艳。
晏箐的披风里细细密密织了层兔绒,脖颈处也有兔绒盖着,只一个小脑袋露出来,倒是不怎么冷。
她想探身去折腊梅,又泄了气:“就这几枝,折了更加稀疏,连这腊梅树都看不得了。”
玉茵忙道:“娘娘,奴婢知道一处地方尽是腊梅。”
晏箐高兴回头:“哪里?”
玉茵在前带路,行了许久,晏箐等人终于来到一处破败宫殿。
殿前大片空地皆种满了红色的腊梅,花瓣重重叠叠,仿若冬日里的艳阳,美不胜收。
晏箐小跑上前去折花,盛开的花蕊间还有未化的雪,惹人怜爱。
“这是哪里啊?我怎么从来没来过。”
晏箐问着玉茵,举起手臂去摘顶端的那枝红梅。
“娘娘,是晨霜殿。”
“什么?晨霜殿不就是先帝在世时的冷宫吗?”晏箐倒是不怕,只是有些好奇。
她连梅花也不折了,快步靠近那破败的宫殿,还让玉茵托着她站高处往里瞧。
“冷宫不也同其他宫殿没什么区别嘛。”晏箐歪着脑袋看了半天,见里面除了破败之外无甚特别,不由得失望极了:“还以为多吓人呢,不过如此,下次得空了,咱们去里面瞧瞧。”
她一蹦一跳地回到适才站立的地方,重新去够那枝未折下的红梅。
玉茵在旁边看着,看晏箐总是够不着想要扶她一把时,忽地从旁现出一个高大的人影,轻轻松松便摘下了那枝红梅。
“这是我先看上的!给我还来!”晏箐一着急,便没有自称本宫。
寒风凛冽,但摘红梅的年轻男子衣衫却极单薄,一袭长衫洗得发白。
他一言不发地将折下来的红梅递给晏箐,似是原本就是帮她摘得一般。
晏箐一把接住红梅,从上而下打量了男子一番,有些不敢相信:“这寒冬腊月的,宫中居然还有人穿成这样?”
她转头吩咐玉茵:“给他些银子让他做些厚衣裳,别冻出人命了。”
玉茵应声上前,给男子手里塞了一锭金子。
晏箐看着他接过金子,拢了拢怀中红梅便要转身离开,却听那男子在身后轻声道:“这是冷宫,你不该来此。”
这人半天不说话,原来不是哑巴啊!
晏箐回头奇怪地望他一眼:“我知道是冷宫啊。”
她原本捧着暖炉,可要折花便将暖炉给了玉茵,此时双手正感受到入骨凉意袭来。
晏箐不想再在外面多呆,捧着红梅便离了晨霜殿附近,跟着玉茵往凤仪殿走了。
未过中午,晏箐捧着花回宫时,萧绪居然已经坐在了凤仪殿里,正坐在她的书案前翻看书册。
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几日皇上怎么这么闲!
“又往出去跑。”不是早晨还难受吗。
萧绪扫过那束艳丽的红梅上,也不甚在意,吩咐玉茵道:“帮娘娘把花插上。”
说完,他转向晏箐:“你过来。”
什么叫又?她都没怎么在宫中逛过好不好。
晏箐心中隐隐不安,碎步走到书案前,被冻红的小脸瞬时便皱在了一处:“我能自己挑看哪些书吗?”
书案上摆了一堆书,晏箐光是看上一眼都觉得自己又开始憋闷想吐。《四柱清册》、《九章算术》也就罢了,怎么还有《星经》、《灵台秘苑》之流。
晏箐扒拉着瞄了两眼,挣扎道:“皇上,臣妾在这后宫之中,应当不必夜观天象吧?我就挑些戏文、话本看不成吗?”
萧绪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想看话本?也不是不行。”
不待晏箐高兴出声,萧绪便接着道:“这次共有五类书十册,每看完一类,盛英便会安排师傅考你课业,若是过关,就可以看一册话本。”
晏箐听到这话,只觉得气血上涌。
“怎么还要考课业啊?我都这么大人了还得进学。”她憋着嘴,刚刚的好心情烟消云散:“就让淑贵妃多干些不行吗?我瞧她挺能干的。”
玉茵惊了一跳,忙给晏箐使眼色,可晏箐完全没留意到。
萧绪:“此事没有商量的余地,若是课业考不过,日后晏筠凯旋回来你也别去迎接了。”
晏箐瞪大眼睛:“我居然可以去接哥哥?”
大军回朝从未有后妃相迎过,这算不算是皇上给她的承诺?
她立刻扑到书案上将书册搂在怀里,不让作势要拿走的萧绪碰:“我学!”
萧绪见她把避之不及的书册当成宝贝一样护着,暗自好笑。
“太医可曾来过?你今早怎么回事?”
晏箐心里微微一紧,满不在乎地道:“来了,就那样呗,说我吃坏了肚子。”
萧绪瞪了她一眼:“饮食还是得清淡些。”
言罢,他起身离了书案:“朕午膳要同几位大臣共用,你自行用膳吧。”
盛英紧紧跟在后面,低声朝萧绪道:“皇上,奴才觉得,皇后娘娘适才说得也不无道理。”
见萧绪没有打断,盛英又道:“淑贵妃若是能主理宫务,您能省心,皇后娘娘也不用进学,两全其美。”
萧绪不置可否:“等等余庆安的消息,若他真能说服突厥和漠南......”
“朕自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