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瑾贤话中的意思,像是在征求意见,又像是在命令,还带了些隐隐的委屈。
「颜颜,可不可以?」
凤颜玉怔怔地看着江瑾贤。
天上的月亮刚好缺了一角,像一块被咬了一口觉得不好吃就被丢弃的月饼。
月亮表面千疮百孔的,就好像是月饼表面发霉的痕迹。
「夫君,这样睡觉,让大家都睡不好,让大家都很为难。夜里的睡眠质量不好,是会影响到第二天的工作的!」
「睡不好吗?」江瑾贤喃喃地说道,「可是,在路上,在辇车里,你倚在我身边,睡的是挺香的啊?」
凤颜玉感觉自己快要尖叫出来了,她也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在江瑾贤的怀里睡的那么香,一定是因为路上颠簸太困了,还有那个稀奇古怪的梦境。
凤颜玉犹豫了一下,答道:「可睡床还是比睡你舒服的。」
凤颜玉话刚说出来,就意识到不对劲,但收回已经来不及了,江瑾贤也愣了两秒,随即哈哈大笑起来。
凤颜玉不好意思地看了他一眼,反问道:「笑,笑什么笑!」
江瑾贤敛了敛笑容,但脸上仍带着笑意:「好了,我不逗你了。」
「你既不愿意,那我便走了,你好生休息。」江瑾贤想伸出手来摸一摸凤颜玉的头,但记起来凤颜玉说过,她最不喜欢别人摸她的头,遂放下,最后抚摸了一下她的肩膀。
眼里深深地眷恋和不舍根本就藏不住,江瑾贤叹了一口气,干脆利落地站起身来,真的要起身离开。
凤颜玉瞧着他的模样,没想到他就这样轻易地走了,这心上倒还有些空落落的。
「你……」
凤颜玉望着他的背影,想开口,但还是忍住了。
因为她突然意识到,今晚的对话里,自己好像都在被他牵着鼻子走。
她不该让他进门的,可不让他进门,又会暴露。
她总觉得她今晚的表现不算太好。她感觉再这样下去,自己就要装不下去了。
离开天宁,回到大宛,最好越快越好。
——
次日,许敬生带着他们来到了百姓的祭祀现场可以观看的地方。
他们都认真地看着祭祀的场景,希望从中能够找到线索。
可看到最后,这祭祀除了繁琐了一些,每一个步骤分开来还算是简易的,容易操作的,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可疑之处。
他们处于祭祀场所不远处的茶楼之上,江瑾贤给凤颜玉斟了一杯龙团珠。
「龙团珠」是茉莉花茶的一种,处于茉莉花茶中的中档水平,是闽地特有的。
它因形似团珠而得名,质洁香长,香气芬芳高雅。汤色黄绿明亮、过喉甘甜,口感纯正馥郁。
许州牧爱民如子,平日里也算得上廉洁,招待客人这也算是拿得出手的好茶了。真要日日泡那些一两就价值千金的茶,他一个州牧想来也吃不消。再加上这名字讨喜,拿来侍奉天子倒也合宜。
江瑾贤记得,凤颜玉不是很爱喝茶,但茉莉花茶还是愿意喝上一喝的。
但凤颜玉看着那杯茉莉花茶,特别还是江瑾贤斟给她的,就想起来了在大宛时候,秋芷若带给她的不好的事情——当初秋芷若还打算借着这个茶给她下毒呢!
但是这是秋芷若的问题,不能怪茶,茶还是要喝的。
凤颜玉品了一口茶,道:「亏得许州牧从闽地弄来这茶。」
许敬生笑了笑:「闽地商人虽不如徽商、晋商出名,且主打开展海外市场,但这内地的业务还是有偶尔有涉猎一二的。臣不过是讨巧碰得,购买了些许。」
凤颜玉故作单纯地道:「好喝!」然后抱握着茶杯,继续看着下面的祭祀。
「夫君,你说,既然看不出端倪,我们不如融入他们?打入敌人内部,从内部攻破?」
「你要怎么做?」江瑾贤饶有兴致地看着凤颜玉。
「我们也办一场祭祀,拉近和他们的距离。让他们明白,我们皇室都赞同这样的行为,让他们向我们靠拢。」
「那些搞出怪力乱神之说的有心之人,不过都是为了借这些稀奇古怪的仪式,巩固凝聚力,夯实他们最后的那个领袖的威严。而我们如果凭借着本就根深蒂固的忠君爱·国之观念,就可以更容易地抢在那个幕后之人之前,将他们拉拢过来。」
江瑾贤端起龙团珠来喝了一口:「话是如此,可这祭祀,拜的是谁,奉的是谁,敬的是谁,我们一概不知,就这样胡乱地跟着他们一起拜了,真的能讨得他们的信任?」
「我看不如,由许州牧领着我们,先去那个引起事端的人家里,看他那凭空生出来的富裕到底是怎么来的才对!」
在江瑾贤眼里,那帮在下面祭祀的百姓,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罢了。
他们今天能相信祭祀能解除他们的厄运,明天自然也会看到,皇家带给他们的恩惠,一群墙头草而已,没必要在他们身上费心思。
凤颜玉凄惶地道了一句:「夫君,以民为本啊!不可轻视!」
「这两者并不冲突,朕尊重他们现在的行为。但朕来此的首要目的,是要解决沂南的灾情,而不是在事情还未查明之前,跟着他们胡闹!」
江瑾贤难得言语严厉了些,凤颜玉顿了顿,觉得自己再多说什么不便维持自己现在的人设,便嘟着嘴道。
「臣妾不过是想着帮着陛下攒着人心不溃散嘛……陛下却误解了臣妾的意思凶臣妾……臣妾……真的很难受啊……」
「陛下凶我!嘤嘤嘤!」
凤颜玉委屈极了,几乎要落下泪来。
江瑾贤也没想到凤颜玉这一下变脸变得这么厉害,顿时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颜颜,我没有凶你,我们只是在讨论事情——我说话可能语气重了一些,但没有别的意思……」
许敬生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这衣服皇帝哄皇后的场面,暗想道帝后真是鹣鲽情深。
啊,不对啊,这位皇后之前不是安王殿下的皇后吗?
「真的没有别的意思吗?」
「没有,没有,颜颜,我向你保证。」
「哼!」
凤颜玉傲娇地哼了一声,止住了假哭的声音,但眼睛依旧演技很好地红着,像极了受委屈的小白兔。
许敬生看着眼前的这一幕,这像极了一对小情侣在吵架,他感觉自己待在这里像一个硕大的电灯泡。
「咳。」许敬生终于忍不住了,咳嗽一声道,「陛下,您若是要去白生府上,可还是得早些去。」
「他自家里富裕后,脾气就古怪得很,甚少从自己家里面出去。也不大愿意让外人进自己家里去,陛下还是早一点出发去劝服他吧。」
江瑾贤皱起眉头:「就算你是当地的地方官,是最高级别的权威,也不能进吗?」
「他是良民,没有他的允许,我们也不好随便闯进去。再者,他自富裕后,也招募了一批看家护院的侍卫,我们就更不好硬闯了。」
不然就会酿成武力冲突了。
凤颜玉听到侍卫,心里咯噔了一下,担心这些侍卫是宴宁派过来的人。如果跟他们火拼起来,担心鸾凤卫使出来的一招一式被江瑾贤看出来。
「夫君,我不要你跟别人打架!打架不好!再者,许州牧也说了,这
是个良民,我们还是不要跟他动粗了!」
江瑾贤捏了一把凤颜玉的脸颊,笑道:「你这就替我担心上了?」
凤颜玉低下头,腼腆的笑了笑。
「是啊,陛下,臣妾就是担心你,臣妾不愿见到您在我面前受一点点伤害!您曾经说过,臣妾原来是个衣裳,但臣妾如今并不能为您医治,若你受伤,便只能看着你白白的受伤,臣妾在您面前无能为力,臣妾看光看着岂不是更加心疼了?」
「臣妾不想心疼。陛下,看着臣妾心疼的话,难道不会更心疼吗?」
凤颜玉扯着江瑾贤的袖子,又撒起娇来。
许敬生很合时宜的别过脸去。
江瑾贤看了一眼许敬生地动作,转头对凤颜玉道:「好啦,颜颜,我们别闹了,回家再闹。我们先一起去白生那里看看情况。」
「好!」凤颜玉脆生生地应道。
——
凤柒柒在许敬生的府上闲逛,想着去许敬生的书房里看看,结果刚走到回廊里,两个刚从州牧夫人房里出来的侍女就看到了她。
两个侍女自然是不知道凤柒柒现在的想法了,见到凤柒柒恭敬地喊了声「公主殿下」,行了礼,殷勤地道。
「公主殿下可是遇到了什么烦心事?可有奴婢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凤柒柒颇为尴尬的转移了一下视线,看到了栽在门口的一盆未开的玉兰花,突发奇想地道:「就是想看看臣子的府邸。州牧大人的府上装饰的特别雅致,开的花都特别的好看。」
「本宫的母后还曾特别跟父皇夸过州牧府上的陈设。」
「真的吗?陛下和皇后娘娘都喜欢?」
一道端庄不失俏喜的声音响起,州牧夫人自房门里走出来,显然是听到了凤柒柒的话。
「这府上的陈设,可都是臣妇设计的呢!」